89.姐妹
听香馆守门的太监在她身后跟着，战战兢兢。
楼四小姐听见动静，一边整衣服一边快步从楼上走了下来。莫小奴忙迎上去，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
呼啦啦一片行过礼之后，程暄妍向院中环视了一周，笑道：“难怪人都说楼妹妹这院子雅致，这月下瞧来，果真不落凡俗。”
楼四小姐谦逊道：“宫里的景致自然都是好的。可惜我是个俗人，倒辜负了这么好的园子。”
“楼妹妹很会说话。”程暄妍一边笑着一边往内走，楼四小姐只得引着她上了楼。
昭阳宫婢女苗儿不着痕迹地四下打量了一圈，向程暄妍点了点头。
程暄妍款款落座，笑道：“如此深夜，不请自来，希望没有打扰了妹妹休息。”
楼四小姐笑道：“宫中长日无聊，有的是时候休息，倒不差这一刻。娘娘驾临，妾不胜欢喜。”
程暄妍笑道：“素日看你性子疏阔，不想你倒也是个沉得住气的。在宫中这些日子，住得可好？”
楼四小姐忙道“还好”。
程暄妍点点头，接过了杉儿奉上的茶，笑道：“倒也不是本宫刻意要劳师动众、搅得阖宫不安，实在是——今日傍晚时池边的事，本宫从宫女那里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话，因此不得不私下里见你一见。”
“池边？”楼四小姐一脸茫然，“皇后娘娘是说恭王爷的事？”
“是。”程暄妍神色端严地看着她，“那原不是什么大事，可本宫回去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小宫女议论，竟有人说妹妹与那恭王在池边说了好一会子话，还拉拉扯扯很不庄重！”
楼四小姐脸色微变。
程暄妍向她扫了一眼，又继续说道：“当然，这种混账话本宫是不信的，那乱说话的宫女已被本宫下令罚去永巷了。本宫今夜过来便是想提醒你，这宫里处处都是眼睛，咱们做后妃的还是要加倍谨言慎行才是，否则被那无耻小人背地里添油加醋传些闲话，那可就不好看了。”
楼四小姐站起来，恭敬地行了个礼：“多谢皇后娘娘。”
程暄妍招手叫她起来，笑道：“你也不必紧张，你的为人，本宫还是信得过的。你跟恭王从前的那些过节，本宫也大致知道。如今为难的是，不知那些闲话禁绝了没有，万一传到皇上耳朵里去，怕又要惹出新的风波。”
楼四小姐听到“皇上”二字，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莫小奴。
莫小奴一脸惊恐，忙扶着桌角跪了下来：“我家娘娘是清白的！将来皇上若问起，请皇后娘娘一定为我家娘娘说句公道话！”
楼四小姐立刻顿悟，忙也跟着屈膝跪下，脊背挺直：“皇后娘娘，妾问心无愧，但宫中人多嘴杂，未必没有人添油加醋，还请皇后娘娘救我！”
程暄妍的目光在听香馆主仆众人的脸上环视过一圈，始终没发现什么破绽，便又沉吟道：“那些闲话，皇上听不见最好。万一听见了……”
楼四小姐叩首道：“妾自进宫以来，连皇上的面都不曾见过几次，实在无力自辩，还请皇后娘娘一定为我做主！”
程暄妍伸手扶了她起来，亲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妹妹言重了。你我姐妹，自然是要相互扶持的。只是——今日池边之事，真相究竟如何，你果真不打算同本宫说吗？”
楼四小姐迟疑着，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莫小奴在脑海中飞快地将如今的局势想了一遍，膝行向前俯首哭道：“奴婢斗胆，请皇后娘娘为我家娘娘做主！其实先前在池边，恭王并非偶然路过，而是刻意等着我家娘娘的，而且他……他没说几句话就对我家娘娘拉拉扯扯……只是这种事若是当着奴才们的面说出来，丢的不只是我们娘娘的脸，还有皇后娘娘和皇上的脸，所以娘娘和奴婢才不得已说了谎！这……这都是奴婢挑唆娘娘的，还请皇后娘娘治奴婢的罪！”
楼四小姐看见莫小奴哭，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也跟着唱作俱佳地哭了起来。
程暄妍看着她二人，默然良久才叹道：“我就说事情有些蹊跷，原来是那个混账东西——他还是死性不改！”
“娘娘？”莫小奴抬起了头。
程暄妍抬手道：“你也起来吧。在宫里平安度日不容易，本宫何尝不知！”
莫小奴一时站不起来，柳儿忙过来扶了她一把，仍将她送到角落里站定了。
程暄妍看看楼四小姐，又叹了一口气：“不瞒你说，恭王的人品，本宫也有所耳闻。只因是外臣，又是自家亲戚，实在也不好说什么。没想到……他竟祸害到了妹妹头上，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娘娘，这件事……”楼四小姐不知该如何开口。
程暄妍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本宫不会叫你为难。这件事，除了你我宫里亲近的人之外，绝不会再有外人知晓。”
“多谢娘娘！”楼四小姐一脸感动，再次起身行礼。
程暄妍拉着她的手，笑了：“我与妹妹一向投缘，也不必说什么谢不谢的。只是，听说妹妹的父亲，最近在朝中颇有些艰难？”
楼四小姐糊里糊涂地点了点头，一时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程暄妍笑道：“妹妹不必紧张，我们后宫女子，原是不该打听朝中的事；只是，既然与我们自己的生死穷通息息相关，又怎能不关心？”
楼四小姐低声应着“是”，却仍是说道：“父亲从不肯将政事说给家里人听，因此妾并不知晓这些。”
程暄妍立刻接道：“你不知道，本宫就说给你听：你我身为皇家媳妇，自然要以皇家利益为重！如今程相在朝中一手遮天，像你父亲那般忠直之臣只怕受了不少排挤。你可曾想过，咱们可以帮皇上做点什么？”
“这……”楼四小姐大惊失色，“朝中的事，妾是半点也不懂的啊！”
程暄妍安抚地向她一笑：“本宫都说了这么多了，你还在兜圈子，你也太小心了！楼妹妹，做姐姐的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如今楼侍郎当面与程相过不去，那是以卵击石，你们应当从他身边的人、或者他所倚仗的人下手！”
“姐姐？！”楼四小姐懵了。
程暄妍的脸上仍然带着笑，仿佛说的根本不是她自己的父亲：“如今他之所以敢于不敬皇上，无非是因为手中还有另外一位炙手可热的宗室子弟，也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的恭王林珮。你想想看，如果林珮没了，他还敢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吗？”
楼四小姐缓缓地摇了摇头，却不是在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在表示没听明白。
程暄妍拉住她的一双手，笑叹道：“你我一同服侍皇上，你不必怀疑我的用心。你只要说给楼大人，让他在朝堂上当众弹劾恭王拥兵自重就好。至于这件事该不该做、该如何做，相信楼大人心中自有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