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待月
“关门，快关门！”楼四小姐连声叫嚷，吓得不明就里的杉儿脸色都白了。
莫小奴稳住杉儿，笑道：“没什么大事，别怕。”
杉儿反身关了门追上来，欲言又止。
莫小奴扶着她的肩，笑道：“娘娘只是看见恭王凶神恶煞的样子有些害怕，没别的。你先去小厨房叫他们做几个小菜，再熬一碗热热的姜汤来祛祛寒，也就没事了。”
杉儿忙答应着去了。
楼四小姐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跟着莫小奴进了耳楼，在宽大的软榻上躺了下来：“芸娘，今天的事，是冲着咱们来的，还是冲着我爹来的？”
莫小奴苦笑道：“前朝后宫本是一体，冲着咱们来的，也就是冲着楼大人来的。不过，依我看林珮没道理在这时候跟咱们过不去，八成是程老贼吩咐他——那就是冲着楼大人来的了。”
楼四小姐点了点头，惊魂未定：“我也这么想。所以，我爹现在的处境是不是很危险？”
“也未必。”莫小奴给她倒了牛乳茶，安慰道：“老贼既然拐弯抹角让他女婿从咱们身上下手，就说明他没抓到楼大人的什么把柄，一时不会有事。”
楼四小姐捧起茶碗一口气喝干了，之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小贼突然发难，可把我给吓坏了！他先前一直纠缠的是你，我只当他是在王妃那里受气，忽然想起了你的好，所以才来赶着犯贱，没想到先前那些都是障眼法，他倒耍得好手段！”
莫小奴在她身边躺着，叹息良久：“可笑我先前还真当他是个好人。”
“你不错了！”楼四小姐白了她一眼，“你这也算是遇人不淑。幸亏没有当真被他占了便宜去，否则岂不是要腌臜一辈子！”
莫小奴也跟着翻了个白眼：“好好的姑娘家，跟谁学的这种混账话！像他那样的混蛋，认识他就够腌臜一辈子了，哪还用得着被他占什么便宜！”
“是啊，真恶心！”楼四小姐重重地在软榻上捶了一把，余怒未消：“还好你机灵，否则咱们今日还不知有没有命在呢！”
莫小奴苦笑着摇了摇头：“机灵不机灵也不好说，过一关算一关吧。”
楼四小姐忽然又来了精神：“你怎么知道那个什么邵侍卫会帮咱们？你认识他？”
莫小奴摇了摇头：“不认识。但是我想，在宫里当差的这些人其实都是世家子弟，家里人一定嘱咐过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太可能去找闻婕妤对质。只要我扯的那些谎话不被揭穿，咱们就不会有事。”
楼四小姐想了好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这也有理。而且，你居然能想到利用闻絮咏先前的那些烂事——我看你也是个狠的！”
莫小奴讪讪地笑了笑：“我也知道这样不厚道，可是生死关头嘛，反正是人尽皆知的事，利用一下又何妨！”
楼四小姐笑着在她的额头上戳了一记，莫小奴慌忙侧身避开，顺手从桌上抓过一碟鹅油卷，吃了起来。
面上只管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她的心里其实却并不能如此轻松。
邵明庭和闻絮咏之间的事实在骇人听闻，她不好跟楼四小姐说，因此那一层忧虑就只能独自揣着。
一个侍卫当然不太可能跑去向一位嫔妃确认那种见不得人的事，但如果这侍卫与嫔妃之间有些不为人之的隐秘关系，那又该另当别论了。
此时她非但要赌邵明庭不会去找闻絮咏确认，更要赌即使他确认过了、知道她是在说谎了，也不会揭穿她。
凭着闻絮咏的聪慧，若是知道了自己曾经在邵明庭的面前拿她做幌子，她便一定会猜到，某些事情已经不是秘密了。
那件事有了暴露的危险，邵明庭会怎么做，闻絮咏又会怎么做？
莫小奴只能祈求他们沉得住气，不要轻举妄动，不要随随便便想到什么“杀人灭口”之类的解决方式！
楼四小姐从莫小奴手边的碟子里抢了几块点心吃了，心里终于比先前松快了些，之后就又想起了旁的事。
他猛然扑过来，抱住了莫小奴的肩：“喂，我问你，先前那个站出来跟邵侍卫说话的，叫什么‘陆景清’的，是不是认识你？要不然，好端端的他又为什么要出头？”
莫小奴吃了一惊。
陆景清的事，她原本是不打算让旁人知道的。楼四小姐一向不算细心，她实在没想到，仅凭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她就注意到了陆景清这个人。
——怎么办？是告诉她，还是说谎话瞒着？
莫小奴还没有打定主意，楼四小姐已笑道：“不说话，便是默认了？这么说，他前些日子在咱们墙外乱转，是为了找你？你跟他，果然……”
莫小奴惊讶地坐了起来：“你先前说的，在咱们墙外鬼鬼祟祟的那个侍卫，就是他？”
“是他啊！先前奴才们都在猜测他是找哪个宫女来的，今天我看他的眼睛老往你的身上瞟，你说实话，他是不是来找你的？”
到了这个份上，莫小奴想了一想，怕是瞒不住了。
于是她便隐去了闻絮咏和邵明庭的事，只说第一次进宫时迷了路，遇上了陆景清才把她引到福宁殿去的。为了洗刷掉楼四小姐心中对陆景清“鬼鬼祟祟”的印象，她又细说了大选那日的事，着重把陆景清那句“别走钟粹宫后面夹道”强调了两遍。
楼四小姐的神色重又郑重起来：“你是说，那天咱们走夹道的时候，你突然拉着我退回来，是因为想起了他的话？”
莫小奴点了点头：“对。要不是他提醒，咱们的下场大约也是非死即伤。我甚至有些怀疑，这件事或许本来是针对咱们的，什么钱充媛叶婕妤李婕妤都是无辜受累。”
楼四小姐定定地看着她，脸色渐渐变得有些发白：“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莫小奴想了想，叹了口气：“我跟那位陆侍卫其实也只见过一两次面，该不该信他我自己也没有底。便是告诉了你，也不过是多一个人忧心而已。”
“这么说，”楼四小姐急道，“他应当是个好人。前几天他着急找你，也许是有事！”
莫小奴想了一想，点点头：“明天我想法子见见他……”
这时，窗棂上忽然传来了“咚、咚”两声轻响。
莫小奴忙站了起来，笑道：“一跟你说话就忘了时辰，快二更了吧？你的姜汤只怕都凉了！我就不虚留你了，你回去吧！”
“我不回！”楼四小姐抱着毯子，在软榻上打了个滚：“我看你的床也不小，我要跟你一起睡！”
“不行！”莫小奴一口回绝。
楼四小姐的神情立刻便有些意味深长起来：“怎么，难道你要待月西厢？”
“什么待月西厢！”莫小奴脱下外袍，捧着大肚子给她看：“我是孕妇明白吗？我的肚子已经大到不好翻身，万一挤着碰着你赔不起明白吗？我夜里睡着的时候腿会抽筋，发起脾气来要打人你明白吗？”
“好啦好啦！”楼四小姐跳起来，整了整揉乱的外袍：“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又不是真要赖在这儿睡！你紧张成这样，倒好像当真是在等情郎，怕我坏了你的好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