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善妒

  话虽这样说,却没有人当真喜欢祸事临头的。
  接下来的许多日子,莫小奴犯了懒,对外称病,一直闭门不出。
  直到十多日后内侍来传信,要楼充仪伴驾。
  那便是皇帝要留宿听香馆了。
  杉儿她们早早地就忙碌起来,却没有可以用得着莫小奴的地方。
  即使有,莫小奴也是未必愿意的。
  她仍旧称病,独个儿躲在耳楼之中,听着外面人来人往喧哗热闹。
  入夜之后,林珵来了。
  莫小奴看着主楼那边灯火辉煌,心里颇不是滋味,只得早早歇下了,将自己蜷缩在被中,假装已睡着了。
  却是睡不着的。
  二更时分,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这原是意料之中的事,莫小奴却还是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喉头立刻酸涩起来。
  那脚步声越来越急,终于上了楼、进了房、转过了屏风。
  “小奴……”林珵的声音在帐外低低响起,带着几分忐忑。
  莫小奴装睡不理,林珵便快步走了进来,钻入帐中,急急拥她入怀:“不许装睡,我知道你睡不着!”
  莫小奴背对着他,闷闷道:“我为什么睡不着?我睡得踏实得很!”
  “是,”林珵笑了,“你睡得踏实得很,梦里都能同朕说话!”
  莫小奴转了回来,怒瞪着他。
  林珵立刻捧住了她的脸:“先别说话,让朕看看你!”
  莫小奴慌忙抬手捂脸:“不许看!这几天肿得厉害,可丑了!”
  林珵却已看见了,笑得一脸温柔:“很好看。这世间女子,再没有一个能像小奴这样好看。”
  莫小奴不屑地撇了撇嘴:“从前在王府,你这样哄我,我就傻乎乎信了;如今可是在宫里!你的后宫嫔妃就不用说了,三千宫女至少有一千个都比我好看,你还说好话蒙我呢!”
  “一千个比你好看?”林珵佯作惊讶,瞪大了眼:“那为何朕连一个都不曾看到?”
  莫小奴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却加倍不舒服,干脆缩进被底,避开了他的注视:“别说了,我不爱听这种谎话!”
  “小奴,”林珵不安地搂住了她,“上次见面时,你待朕不是这样的脸色。”
  莫小奴闷闷地道:“上次见面时,你宫里也没有皇后、昭仪、昭容……”
  林珵失笑:“我就知道,你的醋劲不是一般的大!”
  莫小奴却笑不出来。
  林珵凑到她的耳边,低声笑道:“你不用吃那么多干醋,我永远是你一个人的。”
  莫小奴直接干脆地给了他一记白眼。
  林珵防她再低头躲避,忙又捧住了她的脸,认真道:“朕不诳你。那些女人,朕一个都瞧不上。横竖天下皆知朕体弱多病,她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小奴,朕不稀罕什么后宫佳丽三千,只盼能与你,还有咱们的孩子,一家三口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莫小奴见他说得郑重,不禁愕然良久。
  说不高兴是假的,可是高兴之余,她又觉得更加不安:“可那些人毕竟是你的后妃,你若冷待了她们,岂非无情无义?”
  林珵冷笑道:“她们倒确实是朕的后妃无疑,只是一个一个心怀鬼胎,只把朕当傻子耍!小奴,这世间自始至终只你一人干净纯粹,一心只为了林珵这个人,不为什么亲王、什么皇帝。”
  莫小奴低头叹道:“可小奴自始至终只是小奴,王爷却成了皇上。一朝化龙翱翔九天,只有凤凰堪与为配,岂能为我一只小小鹌鹑留恋尘埃!”
  林珵紧紧拥着她,笑问:“谁说你不是凤凰?你放眼望望这宫里的女子,当真有哪一个比得上你么?小奴,你与本宫恩情非比寻常,不可妄自菲薄。”
  莫小奴糊里糊涂地答应着,心里的酸气终于渐渐地消了,只觉得晕晕陶陶,如在梦中。
  林珵叹了一口气,替她擦了擦眼角:“听说妇人怀胎十分辛苦,朕却任由你劳累奔波,不得陪伴,实在是失职至极。且喜如今你来了宫中,朕终于可以偶尔得见一面……成宝他们,待你可好?”
  莫小奴点了点头:“你只处处为着我,后宫争宠的风险却要玉真替我承担,我只怕她心里会不舒服。”
  “她,”林珵叹道,“倒确实是个好姑娘,有侠气、不做作。只是我看她也无意留在宫中,且待你的事情安稳之后,升一升她父亲的官,放她出宫改嫁良人吧。”
  莫小奴对这个安排很喜欢,只是心里隐隐有些愧疚,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太过于善妒了些,竟连亲如姐妹的楼四小姐亦容不下了。
  闲话说毕,林珵终于想起了正事,拥着莫小奴急问:“前些日子听管叔说,你为了那日熏肉的事,颇受了些惊吓?”
  莫小奴靠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毒药吓不到我,我怕的是旁的事。”
  林珵抬手抚摸着她柔顺的青丝,低问:“比如?”
  莫小奴抬头看着他:“没有‘比如’。我只怕一件事,那就是你不信我。”
  终于还是来了。
  林珵叹了口气,又将莫小奴向自己的怀里揽紧了些:“小奴,那时我缝在你衣衫里面的‘遗诏’确实是假的。真的一直在我自己手里。”
  莫小奴没料到他一下子便提到了这件事,一时倒怔住了。
  林珵叹息着,像哄孩子似的轻拍着她的背:“我就知道,我突然登基,这件事必然会成为你心里的疙瘩,可你一直憋着不问——小奴,你一直怕我疑你,可你怎不想想,你出生在我谦王府!你还不满百日大的时候我便抱过你,实实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四岁丧母、七岁丧父,无论之前还是之后都从未与府外之人接触过……我能疑你什么?疑你自打娘胎里就受了那妖妇的挑唆,混进谦王府来害我吗?”
  莫小奴被他说得有些脸红,又不服气道:“既然不疑我,又为什么对我耍心眼?后来我还以为……还以为你是试探我,想看我会不会把假遗诏交给太后……”
  林珵苦笑着,摇了摇头:“所以,小奴,我从未疑心过你,倒是你一直在疑我!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一个工于心计、连自己的女人都骗的混蛋?”
  莫小奴不服:“可你确实骗我了啊!今晚不说明白,我定不与你干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