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坦白
于是程七小姐又转向了莫小奴：“你可愿意来我身边伺候？”
莫小奴微微躬身，恭敬道：“蒙程七小姐厚爱，奴婢感激不尽……”
“不行！”楼四小姐醒过神来，忽然发疯似的尖叫了一声，竟有惊恐绝望的意味。
在场众人都被她吓了一跳，吴小姐和张小姐忍不住齐声呵斥，怪她不懂规矩。
莫小奴忙退回去扶住了楼四小姐的手臂，低声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不，你不明白……”楼四小姐拼命摇头，急得眼圈都红了。
莫小奴在她手上重重地攥了一把，之后便回过头来，向程七小姐躬身道：“只是奴婢福薄，只能辜负七小姐的美意了。”
闻五小姐秀眉一挑，悠悠地问了一句：“怎么，七姐姐要你伺候，你竟不肯？”
莫小奴微微低头，十分谦卑：“非是奴婢不识抬举，实在是……奴婢有孕在身，行动不便，若是到了程七小姐这边，只怕非但帮不上忙，反而碍手碍脚，惹得七小姐和嬷嬷姐姐们厌烦就不好了。”
“有孕在身？”程七小姐身边的一个嬷嬷冷着脸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几个月了？”
莫小奴如实答道：“快六个月了。为着这几天忙碌，我嫌肚子碍事，就用白绫缠了一缠，外头倒看不太出来。”
旁边一个婢女“嗤”地笑了出来。
程七小姐也跟着笑了：“我就说你瞧着也不甚胖，怎么行动那么笨重，原来——”
嬷嬷在旁仍旧沉着脸喝问道：“既是嫁过人的，为什么不梳妇人头？”
莫小奴一时答不出，楼四小姐便抢着说道：“给她梳头的柳儿是新来的，性子粗疏，一时忘了……”
“这就是扯谎！”那嬷嬷怒声道，“自己身边的同伴是姑娘还是媳妇，怎么可能记不住？我看这个婢女多有古怪，该叫人好好查一查！”
莫小奴抬头笑了笑，从容自若：“嬷嬷且请息怒。这也有个缘故，倒也不全怪柳儿——柳儿是我嫁出去以后才补上来伺候小姐的，因此她同我不熟。后来我丈夫没了，日子过不下去才又回到小姐身边来伺候，前后也才回来了不到一个月。我又贪玩，年纪也同她们差不多，所以她们几个总记不住我是嫁过人的。”
程七小姐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沉了沉，有些不悦。
那嬷嬷便冷着脸道：“实在不像话！既嫁过了人，就不该再回到未出阁的小姐身边伺候，何况还大着个肚子……又是个寡妇，楼家还真不怕晦气！”
莫小奴仍旧平静地笑着，不嗔不怒：“这就是我家夫人和小姐的过人之处了。当初我回来求夫人小姐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实在不像话，本想着府里若还肯留我做个洒扫的粗活，那便已是天恩了。谁知我家夫人却说，只要人心坦荡就没什么可忌讳的。我仍旧是我，不会因为嫁过人就变得不庄重，也不会因为没了丈夫就变得晦气。”
这番话已经隐隐有几分顶撞的意味了。那婆子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你这小贱婢牙尖嘴利！”
“罢了！”程七小姐一拍桌子，堂中立刻静了下来。
吴小姐捂着脸转了过来：“七姐姐……”
程七小姐冷哼一声，脸上已经十分不耐烦：“天色不早了，几位妹妹都回去歇着吧，明日可要早起呢！”
吴小姐张小姐几人都表现得有些恋恋不舍，唯有楼四小姐一脸欢喜，忙奔过来拉起莫小奴，紧张得手都抖了。
莫小奴向她笑了笑，又回头向程七小姐施了个礼，不慌不忙地跟在众人身后走了出去。
走出主殿已经老远了，楼四小姐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亏得是你的嘴厉害，刚才可真吓死我了！”
莫小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正要说话，旁边矮松后面已响起了一声冷笑：“怕么？我看你们的胆子倒是大得很呢！”
“闻絮咏！”楼四小姐脸色微变。
矮松后面人影一闪，果然是闻絮咏走了出来，面带微笑：“楼四妹妹可要小心些，做了亏心事的人，即便今日侥幸躲了过去，也不可能瞒一辈子的！”
楼四小姐下意识地将莫小奴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闻絮咏：“你要做什么？”
闻絮咏拂一拂衣袖，在廊下长凳上坐了下来：“我不想做什么啊！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们，顺便多嘴提醒一句——康郡王身边那位忽然消失的芸侧妃，程家可还在找呢！你们说，我要不要再回去跟程七姐姐聊聊天？”
楼四小姐脸色一变，猛然伸手抓住了闻絮咏的脖子：“你若是敢说——”
莫小奴大惊，忙叫道：“四小姐，松手！”
楼四小姐迟疑着，回过头来看着她：“不能让她说出去，否则……”
莫小奴向她递过一个“安心”的眼神，看着她松了手，便上前挨着闻絮咏坐了下来：“闻小姐没事吧？”
闻絮咏不善地瞪了她一眼。
莫小奴背靠着栏杆，舒服地叹了一口气：“编谎话最费脑子了，刚才可真累死我了！——闻小姐，您若是有意揭穿我，最好即刻便去。若是迟了，程七小姐可就睡下了！”
“你不怕？”闻絮咏有些惊讶，随即又冷笑起来：“若是真不怕，刚才又何必费劲编了那么长的一个故事，不惜把自己骂作是寡妇！”
莫小奴拉着楼四小姐一起坐下来，让丫头们退得远远的，之后才漫不经心地笑道：“怕还是有点怕的，毕竟我可不敢跟程家叫板。可是细想想其实也没那么可怕：想杀我的人是程九小姐，又不是程七小姐！她们姐妹二人一向以给对方添堵为乐，若是程七小姐知道我肚子里怀的是她的便宜外甥，她或许会很乐意保我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呢！”
闻絮咏想了一想，一时竟觉得她说得也颇有道理。
莫小奴眯起眼睛看着天边的夕阳，懒懒地笑着：“闻小姐知道我为什么会逃出康郡王府、甘心到楼家做婢女吗？那是因为当日挽月园中，我无意间撞见了林珮和程九儿在后院苟且，因此林珮和程家都在追杀我！这会儿您若把我的身份说给程家人听，那么程家的人一定会想：那件丑事，你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呢？”
闻絮咏打了个寒颤，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