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信物

  “什么?!”莫小奴吓呆了。
  林珮发出一声低笑,看着她道:“适才你说‘这里没外人’,那本王也便不必装假了。莫姑娘,早上的粥饭之中,我下了毒。这件事你我二人都心知肚明,你又何必装傻?”
  莫小奴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呆坐许久才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林珮闻言又笑了一声:“你之前有过两次口误,所以我知道你姓‘莫’,本名也未必叫‘芸娘’。虽然外界很难查到谦王府的消息,但第一批奴仆是内廷采买的,因此宫里还能找到名册。”
  莫小奴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身子,静等他继续说下去。
  林珮也没有让她久等,不慌不忙地继续道:“真巧,当初派到谦王府的那个马夫就是姓莫的。你自己也说过家里是养马的,这不就对上了?”
  夏末酷暑未尽,莫小奴却已觉得遍体生寒,浑身僵硬如坠冰窟。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开了口:“京城之中,姓莫的马夫总有上百个,王爷……怎么好端端的就把我算到谦王府去了?”
  林珮不急不缓地摇着扇子,唇角噙着一抹微笑:“芸娘,本王一提谦王府,你的脸色都吓白了。”
  “我,”莫小奴努力地运转着吓懵了的脑筋,摇头急道:“……我不是因为你提谦王府才害怕,而是因为——你刚才说早上给我下了毒,还说要借我的命!王爷,我自认不欠你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她一口气吼出来,心里的恐惧也随之消散了大半,紧绷着的身子终于放松了几分。
  林珮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地收起折扇,脸上的笑容也一同敛起不见了:“这原本就是同一件事。因为你是谦王府的人,所以本王才要借你的命。”
  莫小奴心中一凛,面上只作又急又怒的样子,扶着竹榻便要站起来:“我不是!我从未到过什么谦王府!”
  林珮冷笑一声,身子向前倾了倾,手中折扇便点在了莫小奴的肩上,轻轻向下一压:“别急,本王会叫你口服心服。”
  一把扇子的重量能有多少?莫小奴觉得自己应当是不怕的,可是被扇子压住的那半边肩膀上却像是扛了一座山,再也休想活动半分。
  于是她只得继续僵硬地坐着,无助地听着林珮口中的证据一条一条说出来:
  “本王第一次在城郊乱坟窟里捡到你,是在谦王府出事之后第三天。那时你形容狼狈,怕见外人,如同惊弓之鸟。
  “当时你说家人都死了,却又不肯详谈。本王记得那时你提过一个名字。你说‘阿成哥也死了’。——阿珵?
  “你手中那柄尖刀,是内廷银作局专为皇室子弟所制。当时本王问过你,你自己承认了身份不凡,却又只说是走投无路,不肯细说来历。
  “本王几次在你面前提到‘禁军抓人’,你每次都紧张失态惶惶不安,可知你必定是曾被禁军追捕过的。
  “那次你深夜从府中逃走,最后昏倒的地方是在谦王府门口……”
  莫小奴安静地听着,等林珮说到第三条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今日已是断断没有办法跟谦王府撇清了。
  不只是因为林珮手中证据充足,更是因为她已经听得出来,他一直在细心留意着她的一言一行,从来不曾疏忽过任何一个细节。
  以有心算无心,他只怕从一开始就想到并且确认过她是谦王府的人了!
  想到自己这段时日一直沾沾自喜以为瞒得很好,莫小奴便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什么“滴水不漏”?明明是属笊篱的,一出场就漏得一滴水都不剩了!
  要不然呢?萍水相逢,人家凭什么对你那么好?
  真以为自己是天仙呐?
  林珮刹住了话头,眯起眼睛看着神色颓败的莫小奴,带着几分嘲讽:“莫姑娘,您还要继续否认吗?”
  莫小奴定了定神,抬头迎着他的目光:“你心里认定了我是谦王府的人,所以看我处处都像谦王府的人。但是说到底,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确实,”林珮缩手收扇,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没有任何一条证据能证明你实实在在就是谦王府的人。但本王也不需要那些,本王说你是,你就是。”
  这话说得有些无赖,让原本打定了主意耍赖死不承认的莫小奴一时无言以对。
  这就算是一锤定音了,接下来要说的是“借你性命一用”这个话题。
  莫小奴愈发紧张,连声音都发颤了:“我不是谦王府的人,王爷要我的性命还有用吗?”
  “你若真不是,当然就没用。”林珮温和地向她一笑,“但本王觉得你是,所以不妨尝试一下。有用最好,若没用,那就是本王冤枉你了。”
  莫小奴气急:“若是冤枉了我,王爷你给我偿命吗?”
  林珮摇头,神色一派坦然:“当然不。本王至多派人去乱葬岗捡回你的尸体,买口棺材装殓一下,也算对得住咱们这段日子的情分。”
  莫小奴心里乱成一团,倒也没了发怒的力气。
  眼角瞥见林珮那张渐渐变得陌生的脸,仿佛又回到了乱坟窟初见的那天晚上。
  那时一袭白衣的康郡王神情冷漠,对莫小奴而言却是绝望之中忽然照进来的一线曙光。
  今时今日,眼前这张脸上的表情丰富了许多,莫小奴却终于意识到,这个人的冷漠是刻在骨子的,并不会因为与谁熟悉一些而改变分毫。
  这是一个生活在阴暗中的男人。他连自己的嫡母和弟弟都……
  想到这一层,莫小奴忽然明白了林珮要杀她的缘由:“你恨谦王抢了你要走的路,所以要杀我?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报复’到他?”
  林珮手中折扇在掌心“啪”地一敲,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神色:“莫姑娘果然冰雪聪明!——能不能报复到他,总要试试才知道。”
  “我只是一个婢女而已!”莫小奴心中焦躁,忍不住捶着竹榻吼了出来。
  话一出口,她便知道自己失言了。
  果然,林珮立刻露出了笑容:“你终于承认了。”
  莫小奴颓然坐倒,霎时间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林珮看着她,脸上笑意敛去,神色便显得有些阴冷:“既然承认了,便不要再装模作样了。你说你只是一个婢女——怀着主人的孩子、拿着本该属于主母的定情信物的婢女,只怕也不是寻常的婢女。”
  莫小奴心中正在懊恼,听到此处不禁一愣:“什么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