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求贤

  “你不会。”林珮迎着他的目光,面上看不出分毫喜怒之色。
  程相爷微微皱了皱眉。
  林珮轻摇折扇,气定神闲:“太后操纵着一个假皇帝,撑不了多长时间。老相爷于公于私都不会为她去做助纣为虐的蠢事。”
  程相爷脸色微变,顿了一顿才又笑了:“什么假皇帝?郡王爷,你这话……下官不太明白。”
  林珮微笑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块铜牌,放在了桌上。
  程相爷“呼”地站了起来:“禁卫?!这……怎么可能!”
  林珮敲敲桌角示意他坐下,温言安抚道:“程相不必惊异,这块令牌只能调动一半的禁卫而已,小王还没有本事把整个皇城都装到自己的袖子里来。”
  这句话显然并没有安慰到程相爷。
  能调动一半的禁卫,那就意味着只要宫中有变,他随时可以捉了太后和皇帝,将整个朝堂掌控在手中!
  这个不受重视的小小郡王,如何做到如此的?!
  比程相爷更惊愕的是莫小奴。她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两只手死死地攥在一起,颤颤不已。
  她不知道什么朝堂、什么皇帝,她只知道谦王府是毁在禁卫手中。
  虽然那件事看上去似乎与林珮无关——
  不,没有“但是”!那件事一定与林珮无关,他那时候还没有回到京城呢!
  太后深恨林珵,下令火烧谦王府害死林珵的当然是太后!林珮或许本该有能力救他,但素不相识,他没道理出手去救,他甚至不知道这件事……
  莫小奴在心里拼命劝慰着自己,竭力压抑住急促的呼吸,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耳边又是林珮的声音,轻如春风:“程相爷,小王今夜不是来求你庇护,而是来——请你力挽狂澜,匡扶朝廷。”
  程相爷沉吟片刻,摇头笑了:“王爷言重。下官忝居相位,忠君为国原是下官分内之事。”
  林珮立刻接道:“程相要‘忠君’,可是眼下朝中无‘君’,此局何解?”
  程相爷微微皱眉,似有苦恼未解。
  莫小奴从旁看着,渐渐觉得局势十分不妙。
  从前林珵曾经对她说过:有求于人时,旁人若是有心答应你,一定立刻就答应了;但凡没有立刻答应的,都是“不答应”。
  照这样算,此刻程相爷的意思,似乎已经是“不答应”了。
  可是林珮依旧信心满满,气定神闲地在等着程相爷的答复。
  许久之后,程相爷皱眉叹道:“为人臣者,忠的是‘君’,却不拘谁人为君。郡王爷,您就不要考我了!”
  林珮终于察觉到了程相爷的回避态度,脸色立时沉了沉,有些不悦:“程相清高自许、不涉党争,难道就要看着朝中群小各自争斗、坏我大周根基吗!又或者,你宁愿辅佐朝中那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程相爷摇摇头,一脸苦恼:“此事非人臣所敢言……”
  林珮忽然站起身来,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敢说,那就由本王来说给你听!皇上驾崩已有月余,宫中那妖妇找了一个容貌相似的假皇帝在欺瞒天下,薛贵妃已于三日前产下死胎母子皆亡,谦王已被妖妇杀死在府中,恭王此刻只怕也已落入妖妇之手,定王昏聩耽于酒色,其余诸王多就藩在外——程相,你别无选择!”
  程相爷扶着桌角咳了两声,慢慢地站了起来:“郡王爷,您这番话,下官只当没听见。夜深了,您——”
  林珮冷笑着,死死地盯着他:“程相,如今本王已是‘钦犯’。从本王站到程家大门前的那一刻起,您就没有徘徊犹豫的机会了。”
  莫小奴跟着站起来,紧张地看着程相爷的脸。
  程相爷的脸色很难看。那是老者以及长者受到冒犯之后的愤怒。他扶着桌角迎上林珮的目光,正色道:“且喜夜深无人看见。下官不愿枉造杀孽,请郡王爷自行离开吧!”
  “程相,”林珮目光灼灼,“本王并非异想天开!禁军已有半数在我手中,朝中我已经营数年,晋中还有十万将士正在赶来——此事我已十拿九稳,相爷可莫要因为迂腐而害了自己和族中父老性命!”
  他这是交了底了。是威胁,也是诚意。
  程相爷重又犹豫起来。
  林珮退回原处坐下,淡淡道:“此事并不难选,相信程相心中自有决断。若此时还没有,您或可同九小姐商议一番,也许会有收获。”
  “你说我家小九?”程相爷的脸上闪过一抹狐疑之色。
  林珮淡然点头,却没有再提程九儿的事,仍接着原先的话题说道:“程相如今已算是位极人臣了,只是朝中党争时时不休,始终多有掣肘。将来新帝即位时若不肯与您亲近,您老人家辛苦半生得来的功名富贵,只怕都要付之东流啊。”
  他说的是程家,程相爷接的却是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话题:“小九怎么说?”
  林珮重新摇起折扇,微笑起来:“九小姐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她当然配得上世间最好的身份。至于她自己怎么说,程相还是去问她本人比较好。”
  程相爷的神情明显犹豫起来。
  这一次林珮更加不急,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静等答复。
  莫小奴只管在一旁看热闹,程相爷却忽然看向了她:“这个女子,是何人?”
  没等林珮答话,莫小奴已自己躬身答道:“奴婢芸娘,是个跑腿的!”
  程相爷转头看向林珮,后者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程相爷拈须道:“既然是跑腿的,那便去替老夫办一趟差事吧——小九的屋子在第三进院子西边厢房第二间,你即刻去叫她过来。”
  莫小奴有些摸不着头脑,怔了一怔才道:“内外有别,哪有深更半夜喊小姐往前院来的道理……”
  “芸娘!”林珮厉声呵斥,“快去!”
  莫小奴被他吓得一颤,随即明白了。
  也许是事情紧急等不到明天早上慢慢问,也许是因为事关重大所以要支开她密谈,也许是程相爷早听闻过她气坏玉棠郡主的“战绩”,需要确认一下她这个“宠妾”并没有那么重要。总之,这一趟差事她是不该推脱的。
  于是莫小奴老老实实地躬身答应着,退出了花厅。
  这种大院子,结构其实都差不多。程府她虽是第一次来,但照着程相爷所说的路径找过去,应当并不难。
  穿过垂花门,再穿过一道小门,找到西边厢房就差不多了。
  不过,除了传话之外,她其实还可以有别的选择。
  莫小奴站在花厅后面的夹道里想着此刻的局势,许久不曾挪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