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逃亡

  既然是太妃召见,恭王府就不能不回了。
  林珮立刻叫了马车,带着莫小奴一起匆匆赶了回去。
  却扑了个空。
  守门的小厮说,太妃与恭王爷半个时辰前已经启程往洛阳去了,请郡王爷骑最快的马,即刻跟去。
  林珮站在门口,脚步未动:“洛阳,出什么事了?”
  小厮躬身答道:“是舅老爷突发急病,恐有不测,要见太妃最后一面。”
  林珮皱着眉头在门口踱了几步,暗自沉吟。
  莫小奴走过去,低声问:“事情不对劲?”
  林珮冷笑:“棋局已近尾声、生死在此一搏,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闭眼都怕忙不过来,这个时候谁舍得离京?此刻放手便等于是投子认输了,你觉得他们是那种人吗?”
  莫小奴摇摇头,伸长了脖子向府内张望,一时却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穿堂里有婢女在掸扫灰尘,哼着不成调子的小曲儿;长廊下两个婆子在纳鞋底闲聊天,脸上带着安逸的笑容;前院里有小厮担着水桶走过去,不多时又走回来,水桶吱吱呀呀在地面上留下两行湿痕……
  一切都很正常,莫小奴却出了一身汗,远远看着那雨花石屏上的山水纹路都莫名地觉得狰狞险恶了起来。
  “那咱们……”她迟疑着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珮忽然抓起了她的手,拉着便走。
  小厮忙抬手阻拦,神色凝重:“郡王爷,事不宜迟,府里最快的马已经喂好了,请您即刻启程!还有,太妃说,无关紧要的人就不要带了。”
  这“无关紧要的人”,当然是指莫小奴而言。
  说话间已经另有小厮去牵了骏马出来,这意思竟是要林珮骑马去追,可见急迫。
  这就更不对了。京城与洛阳相距七八百里,就算快马加鞭也要走好几日,路上歇足投宿都可挤出时间来,太妃为何连这半个时辰都不愿等,却要让林珮受马背颠簸之苦?
  更何况,远赴洛阳,难道连行李都不需收拾,竟是说走便走的吗?
  这是,出了大事了!
  “大事”有两种。一种是恭王府将有大难,不得不即刻逃出京城亡命天涯;另一种是恭王府将成大业,因此太妃要设计将林珮诓出京城,从此富贵荣华与他无干。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此时林珮还看不出哪一种猜测更接近真相。
  他接过小厮手中的缰绳,转头看向莫小奴:“你是跟我一起去追,还是我先找个地方安置你?”
  莫小奴一时拿不定主意,脚又站得累了,便顺势往那骏马身上一靠,打算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下一刻,她忽然愣了一下,忙抬手在马脖子上摸了两把,之后将双手抬起细细查看,脸色随即难看起来。
  “怎么?”林珮皱眉看着她。
  莫小奴沉声道:“这匹马被人下了毒,不出一个时辰必定会腹泻瘫倒,怕是跑不远。”
  旁边牵马的小厮闻言立刻急了:“姑娘可不能乱说话啊!奴才一天到晚都在马厩里守着,这马怎么会中毒?难道是奴才下的毒不成?!”
  莫小奴嗤笑一声,伸出两手捧住那小厮的脸重重地一抹,留下了几道黄褐色的痕迹。
  林珮见状忙也伸手往马背上摸了一把,看看自己手指上沾满的黄褐色汗水,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莫小奴忙又快步走到马车前,围着两匹拉车的马转了两圈,细细查看。
  林珮也跟了过来,抬手摸了摸马脖子,见汗迹并无异常,便松了口气,低声问:“怎么样?”
  莫小奴摇头:“它们没事。”
  “那就好,”林珮抬头吩咐车夫,“即刻启程,往东!”
  出东城门,走官道,那是往洛阳去的路。
  莫小奴跟着林珮上了马车,担忧地看着他:“你真的要往洛阳去?会不会有危险?”
  林珮沉声道:“此刻京城,处处是危险。”
  这倒是事实。
  莫小奴掀开车帘看向王府大门口,见那几个小厮仍在恭敬地向这边弯着腰,忽觉不寒而栗。
  给马下毒的人是谁,已经来不及查问了。
  如今的局势下,人人都可疑,就连此刻坐在前面的那个车夫,也未必一点问题都没有。
  莫小奴紧紧地攥住衣袖,掌心里都是汗。
  此刻,又是在逃亡了,短短一个月之内的第二次。
  不同的是,上一次逃亡的时候,她知道她的敌人是禁卫,她只需要避开那些身披铠甲的士兵就没事了;而这一次,她却是直到此刻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不知道谁是敌人。
  当然,她也可以选择下车离开,从此与林珮分道扬镳。那样虽然不敢保证绝对安全,但至少要比此刻安心得多。
  莫小奴这样想着,抬头看看林珮,又叹了口气。
  算了,看命吧。
  时近傍晚,炽热的阳光淡了些,大街上的人多了起来。马车在人群之中也不怎么避让,一路疾驰不久便出了街口,直奔城东门而去。
  竟是顺顺当当地出了城。
  莫小奴掀开车帘看着越来越远的城门,心里忽然又觉得恐慌,忍不住转头看向林珮:“咱们真的要去洛阳……不回来了吗?”
  林珮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折扇,许久才道:“回,当然是要回的。”
  莫小奴还想再问,见林珮脸色沉沉似在思索,只得又把话头咽了回去。
  连话都不能说,这行程就愈发枯燥起来。莫小奴听着沉闷的车轮声,觉得那声音像是碾在自己心上似的,越来越沉、越来越紧,车帘微微动一下都会让她紧张万分。
  夜幕渐渐落下,莫小奴要起身点灯,林珮却拦住了她。于是马车只得摸黑在官道上狂奔。
  这就更像逃亡了。
  莫小奴坐也坐不住,干脆便掀开了车帘,借着淡淡的星光乱看远处的山峦树木,聊以打发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忽然隐隐传来了急促的说话声,虽然听不清楚,却分明透着惊恐。
  与此同时车夫叫了起来:“王爷,前面好像有辆马车!”
  莫小奴从车窗探出头去嗅了嗅,接道:“有马粪臭味!会不会是太妃和恭王他们……”
  林珮缓缓攥紧了手里的折扇,抬起头来:“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