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嫡庶
然后居然就真的没有见到程九小姐。
这时天色已经近午,该来的小姐们也都来得差不多了。几个小婢迎上来陪着莫小奴往园中荷塘去,却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走不动路。莫小奴索性放慢了脚步,扶着兰儿的手闲看园中景致。
小婢们一闲下来便免不了要吱吱喳喳说个没完。这会儿虽是在莫小奴面前,却也没人怕她。
茉儿一边走着,一边扯了树上的柳条在手里编着小花篮,口中笑道:“我倒挺佩服那个楼四小姐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也没给程家小姐留脸,解气!”
兰儿只管扶着莫小奴的手小心看路,闻言便皱眉道:“你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那个楼四小姐……程相爷本来就容不下楼侍郎,再加上今日这么一闹,楼侍郎罢官都有可能!谁不知道程相爷宠爱九小姐如珠如宝,你看今日来的那些小姐们,谁见了程九小姐不是客客气气的?”
莫小奴先前从不知道这些事,此刻不由得听住了。
惊异之余,她心里仍有几分不信:两个女孩子口角而已,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这时旁边一个婆子摇头叹了一声,附和着兰儿的话道:“年轻的女孩子家,沉不住气总是要吃亏的。你看,发了一通脾气当时倒是痛快了,可是有什么用?连挽月园的门都没进就灰溜溜地回去了,这不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了吗!”
茉儿跳起来狠狠地扯下一根柳条,冷笑道:“不发脾气怎么办?忍气吞声吗?她今儿要是收下了王爷送的东西,那才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了呢!一个没许婚的姑娘家,收男人的东西,这算什么?下聘吗?咱们做奴才的都看不上这种事,何况她好歹也是个三品官的小姐!”
婆子“嘿”地笑了一声,颇为不屑似的:“要真是金尊玉贵的小姐,今儿也不来了!你没看见今日来的满园子都是庶女?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嫡出小姐可有一个来的没有?我告诉你吧:凡是今日肯往挽月园来的,一个比一个穷酸,都是在家里抬不起头来的,指望着赢下了漆盒献给太后好一步登天呢!”
莫小奴听到此处微微一顿,心里的疑惑终于解了大半。
但她想了一想又觉得不对,忍不住回头看了那婆子一眼:“不至于吧?刚才兰儿不是说程九小姐深受相爷宠爱吗?”
婆子微微一怔,随即脸色大变,立时便要下跪。
莫小奴忙伸手扶住,笑道:“你别慌,我没有多心。我是真不懂得,所以想问一问。”
婆子擦了一把汗,赔笑道:“庶出的儿女在家中当然有受宠的,只是尊卑次序摆在那儿,再怎么宠也不敢僭越分毫,所以那些官员家的庶女多有日子过得艰难的。即便是程九小姐这样家世显赫又极受宠的,最多也不过是衣食用度上宽裕些,婚姻大事依旧很难如愿。”
莫小奴认真地听着,一边默记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今日的事。
婆子见她不语,忙又补充道:“侧妃不要多心,这都是她们的事,跟咱们没什么关系的!首先咱们是王府,这一点就比她们高出不知多少了;再者您腹中是王爷的第一个孩子,不论嫡出庶出都是珍贵的;最好这一胎是个男娃,就像咱们王爷,庶出的长子照样有爵位有封地,逍遥自在……”
莫小奴摆摆手打断了她的絮叨,默然良久,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下子连茉儿也不敢多言了,几个小婢互相交换个眼色,各自眼观鼻鼻观心,瞬间老实了下来。
莫小奴却忽然伸手扯了两根柳条塞到茉儿手里,皱眉问道:“你说,王爷有没有可能是故意羞辱楼四小姐的?”
兰儿清咳一声,向茉儿递过一个警告的眼神。
茉儿接过柳条,一边继续编篮子一边笑道:“这可就不是我们做奴才的该议论的事了。”
说是不该议论,可她这句话却还是让莫小奴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
连丫头们都能看出楼四小姐受到了羞辱,林珮如何能想不到?若说他不是故意的,谁也不信!
问题是,林珮为什么要做这样没风度的事?
与楼四小姐有旧怨?借此向楼侍郎挑衅?还是……为了程九小姐?
这件事再往前推一步,便不得不想到程家的那匹马。
一匹马是中暑还是中毒,似乎无关紧要。毕竟并没有真的伤到人,甚至那匹马也未必会死。
可问题也恰恰就出在这儿——是谁算准了时间、算准了地点,煞费苦心地谋划了这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目的何在?
旧的疑惑解开了,新的疑惑却又生了出来。莫小奴苦恼地揉了揉鬓角,叹道:“走吧。”
这时荷塘已经不远。隔着绿柳繁花,已经隐隐能听到那边的说笑吟诵声了。
赏花,赛诗。这种雅事,莫小奴是做不来的。
她一边缓步向前走着,一边在心里暗想:不行就干脆装病逃席好了,事情都是林珮搞出来的,当然应该由他自己去想法子解决!
这个主意原也不错,只是莫小奴万万没想到,林珮竟然不在。
好吧。今日请的都是各家的小姐们,男女有别,他不出面也说得过去。
问题是,那位程九小姐也不在!
这时几位心急的小姐已经在石桌上摊开纸笔,开始比着作诗了。两棵柳树之间扯了六七条绳子,其中已经有两条上面挂满了好看的桃花笺,墨香伴着花香一同在这片柳荫之下弥漫开来。
这样的雅事,程九小姐不参加吗?
若不参加,今日又何必来!
莫小奴随意在一张竹椅上坐下,回头吩咐婆子道:“你去问问程九小姐在哪里,若无别事就尽快请她过来,免得王爷事后追究,说咱们怠慢了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