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羞辱
莫小奴往他脸上看了一眼，淡淡道：“没事，以前我家是养马的。”
小厮微微一愣，脚下不知怎的就让开了。
莫小奴走到病马身旁蹲下来，细细查看过眼睑、鼻尖，又伸手掰开马嘴看了一看，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那小厮在旁边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忽然转回来低声道：“或许真的是中暑了，小的叫人去打一桶冷水来试试……这儿太阳大，侧妃还是快进去吧。”
莫小奴从兰儿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恐怕不是中暑……”她迟疑着，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这时身后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有人高声叫道：“王爷来了！”
莫小奴慌忙回头，林珮已快步走到了她的身旁，开口便道：“既然中暑了，还不快浇些冷水，拉到树荫底下去！”
“不行！”莫小奴扯扯他的衣袖，低声道：“不是中暑，是中毒！”
“那又怎样？”林珮拽回自己的衣袖，沉声反问：“你要彻查凶手？把事情闹大了，你担得起？”
莫小奴一呆，攥住帕子垂下了手。
林珮转身面向程九小姐，郑重地施了一礼：“马匹在挽月园门口中暑，便是我康郡王府招待不周。还望九小姐海涵。”
程九小姐敛衽低头，怯生生地道了声“不敢”。
于是林珮便吩咐了挽月园的小厮们帮忙将病马抬到树荫下，后面自有仆役帮着各家的车夫将马车赶进凉棚。
莫小奴在旁边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终于醒过神来，忙喊婆子们进去抬了椅子来请楼四小姐坐下，又叫小婢们去取了冰块来给她冷敷。
楼四小姐倒也没有为难谁，只管揣着手坐在椅子上，由着小婢们折腾。
不消片刻，有小厮回来报说那匹马好些了。
林珮回头向程九小姐微微一笑：“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程九小姐轻移莲步走到楼四小姐面前，怯怯地施礼道：“不管怎么说，确实是我家的马惊着了楼姐姐，小九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请姐姐看在畜生不懂事的份上，担待这一回吧！”
“哟！”楼四小姐修长的脖颈一扬，冷笑起来：“刚才不是还哭得说不成话吗？这会儿嘴皮子变这么溜了？怎么着，这是有人给你撑腰了？”
程九小姐刚刚擦干的眼泪“唰”地一下子又淌了下来。
林珮微微皱眉，紧走几步站到程九小姐身后，向楼四小姐躬身施礼道：“程家马匹中暑生事，归根到底是我挽月园的过错。挽月园愿以蜀锦两匹、玉钏一副为楼小姐压惊，请小姐莫要迁怒无辜之人。”
楼四小姐长眉一竖，“啪”地一拍椅子站了起来：“林珮！你欺人太甚！”
莫小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一颤，心脏都险些跳了出来。
林珮却依旧不慌不忙，面上神情温和平静：“楼小姐言重了。挽月园素来不敢欺人，尤其不欺无辜之人。楼小姐知书达礼、温雅端方，想必也不愿为些许小事伤了和气。”
楼四小姐扶着椅背站着，气得脸色铁青。先前替她敷脚踝的小婢还半蹲在地上，一时手足无措。
僵持中林珮的小厮已跑去取了蜀锦和玉钏过来，用盒子捧着交给婆子，婆子又跪着奉到了楼四小姐面前：“楼姑娘，这是我们郡王的心意，您就……”
“哗啦”一声大响，是楼四小姐将婆子手中的东西狠狠地拂到了地上。
现场的小婢和几个远远站着看热闹的千金小姐们都吓呆了。程九小姐苍白着脸色向后退了两步，险些撞到林珮的身上去。
楼四小姐余怒未消，抬脚将先前的椅子踹到了地上，昂起头来凶狠地盯着林珮，咬牙切齿：“康郡王，我祝你步步高升、心想事成！”
这分明是好话，只是味道似乎不太对。
林珮恍若不觉，微笑着抬手施礼道谢：“借楼小姐吉言。”
楼四小姐“哈”地笑了一声，衣袖一甩转身便走。嫩绿的轻纱广袖竟被她甩出了几分杀气腾腾的意味。
这是要走。而作为东道主的林珮并没有挽留的意思。
莫小奴莫名地觉得眼眶发酸，略一迟疑便快步追了上去，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倒是楼四小姐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她问道：“你是来送我的，还是帮着他们来羞辱我的？”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莫小奴却总觉得有些说不出口，张口结舌老半天才退后半步避开了对方的目光，讪讪道：“我从前没见过外人，不懂得请客送客的规矩，也……不知道什么是羞辱。我只是觉得，今天的事，不太合适。”
楼四小姐听她说完，忽然又“嗤”地笑了：“那你还真是挺没见过世面的。你主子是不是什么都没跟你说啊？”
莫小奴红着脸低头答了声“是”。
楼四小姐脸上嘲讽的笑容淡了些，背转身去冷冷地道：“那你这样很危险啊，他根本没把你当成心腹，等事成之后第一个要清理的说不定就是你！”
事成之后？
莫小奴品味着这几个字，默然良久，心里似乎隐隐地明白了什么。
这时楼四小姐又重新迈步向前走了。莫小奴忙跟上去，便听到她冷声问道：“你刚才说，你家是养马的？”
“是。”莫小奴并不打算否认这个。
楼四小姐回头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嘲笑的意思：“那我问你，程家那匹马，真的是中暑了吗？”
莫小奴略一迟疑，低声道：“不是。是中毒了。”
“哈！”楼四小姐忽然转了回来，“你居然敢跟我说实话？难道你不疑心那毒就是我下的？”
莫小奴抬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你不是。这件事对你没有好处。”
楼四小姐皱了皱眉，随后又笑了：“你倒也不算蠢。可惜的是见识太浅，将来落到程九儿手里，少不得要吃亏。”
莫小奴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想了半天只得敷衍着笑道：“那我就尽量不落到她手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