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心照
旁边另一个妇人也忙跟着劝道:“是啊太妃!孩子嘛,难免有不懂事的时候,咱们做长辈的担待些就是了,哪能因为一点小事不顺心就打打杀杀的呢?”
一时间,众人俱已围上来相劝。还有几个妇人疼惜地上前扶起了莫小奴,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慰着。
莫小奴被众人簇拥着坐下来,满脸惶恐:“奴婢是将死之人,不值得各位夫人费心……”
太妃坐在桌旁看着这幅画面,手中的帕子紧紧地绞成了一团。
先前她还只是愤怒,这会儿却已经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憋屈。
眼看包括安平公主在内的众人都在同情林珮莫小奴两人,太妃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头,说也说不出来、骂也骂不出来,只恨得眼前发昏、脚下发飘。
但,眼下还不是她可以生气的时候。
伶俐的小婢奉上一盏参茶,太妃接过来喝了,咬咬牙,向安平公主挤出了一丝笑容:“这两个糊涂孩子,尽日疯言疯语的,倒让公主看笑话了。”
安平公主摇摇头,含笑坐了下来:“我看着倒还好。”
太妃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如今看着确实还好。混账是混账了些,心眼倒还实诚。——前日听说了他们的事,我是气得狠了,想着说几句重话吓吓他们,不想竟给吓成了这副样子,真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几个妇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便有人低声提醒莫小奴道:“太妃饶了你了,还不快谢恩!”
莫小奴咬咬唇角,扶着一个小婢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作势要跪:“奴婢……谢太妃不杀之恩。”
太妃好容易挤出来的笑容不免又僵了几分,险些没绷住。
最后还是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恭王林琅站了出来:“娘,大哥和芸小嫂必是累了,不如让他们先回去歇着吧!”
莫小奴顺着声音看过去,那个面容俊秀的小少年便向她安抚地笑了一笑,作个口型道:“别怕。”
莫小奴低头道了谢,又转向安平公主,怯怯地道:“芸娘多谢大长公主殿下宽宥。殿下今日之恩,奴婢铭感五内……”
“罢了,”安平公主微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孩子,也怪可人疼的。”
莫小奴脚下一软,又跪了下去:“请殿下放心,奴婢今后定当洗心革面,绝不敢再生非分之想!”
安平公主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好。你的心意,本宫明白了,快起来吧。”
莫小奴再次道谢起身,抬头看见太妃的脸色好了些,便在几位夫人的再三安抚下告罪退了出去。
林琅随后陪着林珮走了出来,一出门便嘱咐林珮的小厮们小心扶持,又絮絮地交代了许多诸“安心养伤”“不要随意挪动”之类的事项,十分细心体贴。
莫小奴看着这个笑容明媚的小少年,觉得他跟她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林琅抬头看见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芸小嫂,你也别担心了,安心养胎要紧!大长公主是通情达理的人,你今日已经见了;那位玉棠郡主性子是直爽了些,心眼却不坏,将来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莫小奴行礼道谢,抿一抿唇角露出了笑容。真心的。
林珮看着她,同样愉悦地勾了勾唇角,低声道:“多谢。”
至于为何要“多谢”,两人已经可以心照不宣:
经过今日这一闹,这门亲事是一定成不了的了。
安平公主这种人,怎么可能把掌上明珠嫁给一个懦弱无能只会哭的男人、又怎么舍得让女儿去伺候一个动不动喊打喊杀的恶婆婆?
这还只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今日在场的几位夫人看了这样一场好戏,过后必定会有一番揣测议论。玉棠郡主本身没有做错任何事,只因为一次议亲就无辜受累成了别人风月故事里的反派配角,安平公主又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闹到这个地步,就算玉棠郡主肯嫁,公主府也断断丢不起这个人!
小少年林琅如今还看不懂成年人脸上的虚情假意。他只知今日安平公主来时眉眼含怒,后来却肯满面欢喜地同莫小奴说话了,看起来挺高兴。
因此他觉得那件事情应该解决得不错,值得一贺。
林琅越想越是欢喜,当下便亲亲热热地握住了林珮的手:“大哥,这会儿前面应该已经来了不少人,你陪我去给几位长辈敬酒好不好?”
林珮迁就着幼弟的身高微微低头,笑得很疲惫:“我便不去了吧。我一向怕见他们……何况,有我跟着,你同他们说话也不自在。”
林琅有些失落地叹了一声,很快又高兴起来:“大哥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怠慢你的!”
林珮笑着逊谢两句,到底还是没有答应同去,站在原地看着那少年被一大群小厮簇拥着往前厅去了。
莫小奴等了这半天也没看见什么好戏,一时不免有些失望。
还以为今日能有幸目睹恭王府手足相残的经典戏码呢!
这时婢女兰儿已经在廊下等得发急了。林珮看见莫小奴磨蹭着不肯走,便皱眉向她走了过来,低声道:“一会儿‘她’在安平公主那里受了挫,说不定还要找你撒气。你即刻回听松苑去装病,不管谁来都不要见!”
“怎么你不回去吗?”莫小奴有些惊异。
林珮摇头正要回答,那边却有一个小厮匆匆走过来,低声禀道:“恭王爷确实去了前厅,正同祭酒大人他们在说明年科考的事。程相爷独自在湖心亭赏荷,王爷此刻过去,时机正好。”
林珮点点头,道:“你先叫人送些茶水点心稳住他,我即刻便来。”
小厮答应着,欢天喜地地去了。
林珮回头向莫小奴看了一眼,又低声嘱咐道:“你且安心回去,我……晚上还有事同你商量。”
莫小奴胡乱应下来,看着他匆匆而去,心里忽然莫名地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