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来接
莫小奴喝了药,扶着木箱一角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老伯,多谢你照料,我该走了。”
“哦呵呵,”老者揪着胡子抬头瞥了她一眼,“不等家人来接?说不定你男人又回心转意了呐?”
莫小奴摇摇头,凄然道:“我没有家人的。”
谁知她这里话音刚落,外面立刻便有一个老妇的声音叫道:“老头子!那小娘子醒了没有?她家人来接了!”
莫小奴呆了一呆,忽然脸色一变翻身爬回床上,兜起那件披风便要往脸上罩。
这时外面的脚步声已到了门口,随后响起的是一道熟悉的声音:“芸娘!”
“呵呵,”老者打开房门,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声招呼:“原来是位公子爷啊!您来晚啦!您家那位小娘子啊,她病死了!我以为是没人要的,就顺手给埋了!”
门外的林珮呆住了。
莫小奴重新从床上爬起来,抱着那件披风下了地:“公子别信他,我活着呢!”
老者“砰”地关上门,转身回来指着莫小奴跳脚骂道:“你这个没出息的!吓他一吓又怎样!”
莫小奴摇摇头,走过去重新打开了门:“公子……”
肩上忽然传来一股大力,莫小奴尚未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人已向前扑倒跌进了林珮的怀里。
身后是那个老者贼兮兮的笑声。
莫小奴立刻红了脸,忙挣扎着要起身。林珮却收紧双臂搂住了她,哑声道:“芸娘,苦了你了。”
莫小奴挣脱他的怀抱向后退了两步,微笑摇头:“我没事啊!”
那老者在身后嘀嘀咕咕地道:“怎么没事?高烧!快死了!老儿我妙手回春从阎王爷手里把她两条命抢回来的!你打算怎么谢我?”
林珮失笑,随手摘下钱袋扔了过去:“多谢您老妙手回春!”
“别给他!”莫小奴看着心疼,下意识地伸手去抢。
林珮已笑着抓住了她的手:“给他吧,他该得的。”
老者接住钱袋在手里掂了掂,脸上神情一时有些尴尬。
莫小奴见状便不再反对,迟疑了一下又看着林珮问道:“您怎么出来了?身上的伤……”
“没事,死不了人。”林珮放开了她的手,转身便走。
莫小奴忙追上去扶着他,低声抱怨道:“有伤就该养着啊!这大夏天的,万一养不好可就麻烦了!”
林珮没有答话,步伐平稳地一路出门,由两个小厮搀扶着上了马车,向莫小奴指了指对面的软垫:“上来,坐。”
莫小奴迟疑着,不肯上车:“我还是不去了吧。太妃……”
“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我保证。”林珮移开目光,看着摇晃的车帘。
莫小奴咬咬牙,踩着脚凳爬了上去:“昨晚的事,您知道?”
林珮低低应了一声,咬牙道:“她的动作太快,一时防备不及才出了纰漏。我已将听松苑重新整顿过,那样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你放心。”
莫小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迟疑道:“可是您留我在身边终究是个大麻烦。萍水相逢,我实在不值得……”
林珮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有些不耐:“你还是想走?街上禁军还在抓人,你打算去送死?”
莫小奴一时无言以对,下意识地掀开车帘向外张望,恰看到一队禁军策马持刀疾驰而过。
去向正是谦王府——那片烧焦了的废墟。
谦王府已经没什么可查的了,他们或许只是正巧路过。可是这样的场景落在莫小奴的眼里,刚好与记忆中最可怕的画面重叠了起来。她死死攥住了车帘,浑身止不住地发颤。
“芸娘?”林珮坐在对面探究地看着她。
莫小奴一惊,忙放下车帘转过身来,强挤出一丝笑容:“王爷果真不怕被我连累,我可就赖着不走了!”
林珮低下头,意味莫名地笑了笑:“你本来就走不了。她想杀的人,哪有那么容易逃出去!”
她?太妃吗?
莫小奴苦笑了一下,许久才又叹道:“没错,逃是逃不掉的。我逃了一整夜,最后还是轻易地被你找到了……也许我该想个法子,让她自己决定不杀我。”
林珮向她臂上搭着的那件男式披风看了一眼,眉头皱了一皱,欲言又止。
恰在此时马车颠簸了一下,莫小奴只当林珮伤处疼得厉害,忙扑过去扶着他:“你就不该出门,派个小厮来不好吗?挨了那么多板子怎么能不疼!我先前见过旁人挨打,好些天都趴着不敢动的,打死打残了的也有……”
林珮低头看着那两只纤白的手,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动还是该生气。
莫小奴嘀咕了半天不见回应,抬头便看见林珮哭笑不得的神情。她心下一窘,慌忙缩手,脸上腾地红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有心把刚才那句话描补一下,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好听。
无奈之下只得低头移开目光,拱肩缩背往后退。
手腕却忽然被捉住了。
莫小奴大惊失色。
林珮神色坦然地将她拉到自己身旁,按着她坐下之后便放开了手:“别担心,我伤得不重。府里的小厮们还是很愿意卖个人情给我的。”
莫小奴对这番解释并不相信,抬头看看他苍白的脸色,迟疑许久才小心地试探道:“太妃下令要打,奴才们怎么敢偷偷放水?会不会是太妃心疼你,暗中吩咐手下留情的?”
林珮发出一声低低的冷笑,脸色阴沉了下来。
莫小奴按捺不住好奇心,大着胆子问道:“你很不喜欢太妃吗?”
林珮没有答话。
莫小奴想了一想,又迟疑道:“她待你或许是凶了点,但未必不是因为恨铁不成钢。对你而言,同玉棠郡主成亲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你护着我惹恼了郡主,太妃当然不高兴。”
林珮冷笑道:“同玉棠郡主成亲,确实是很好的选择。——不过不是对我而言,而是对她的儿子而言!”
“为什么?”莫小奴想不明白。
林珮攥紧了手中的折扇,指节微微发白,声音也随之变得有些冷硬:“玉棠郡主是公主府独女,族中姊妹兄弟皆无。她要招婿,虽然名义上说不是入赘,但第一个儿子要随母姓,继承她那边的香火。”
莫小奴不懂这个,等了一会儿不见林珮继续说下去,只得又追问道:“这很不好吗?”
林珮皱眉看她一眼,自嘲地笑了一笑:“倒也没什么不好。用半个赘婿的身份换安平公主甚至太后的倚重和信赖,对我这种旁支庶子而言,确实是天大的好事。‘她’说得没错,这门亲事,是我高攀了。”
“可是你不喜欢。”莫小奴看着他,闷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