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通房

  莫小奴正自心酸,闻言不疑有他,顺口答道:“是。”
  “那就怪了!”林珮手中折扇“啪”地在掌中一敲,人已坐直了身子。
  “你家是养马的,怎么会有内廷银作局打造的东西?”
  莫小奴僵住了。
  林珮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慌乱无措的神情。
  莫小奴紧紧地攥着那柄尖刀,心中只觉惶惶不安,完全想不出该如何应对。
  矢口否认?装作根本不知道什么内廷银作局?或者编个故事,比如说是捡来的、买来的、偷来的?
  无数个方案在莫小奴的脑海中闪过,又被她飞快地一一否决掉了。
  林珮这个人,岂是她一两句谎话就能骗过的!
  何况,谎言是需要用谎言来掩盖的。此时说的谎话越多,将来圆谎的时候需要编造的谎话也就越多,这样下去何时才是了局?
  思来想去始终无法可解,耳边却忽然响起了林珮的一声轻笑:“芸娘,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莫小奴定了定神,抬起了头:“很难。所以我不能回答。”
  林珮脸上笑容未变,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意外。
  于是话题又绕了回去,林珮带着几分调侃意味含笑问道:“你家是养马的?”
  莫小奴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神色渐渐转作坦然:“是养马的,但或许不是一般的养马的。”
  林珮点点头,并未追问“如何不一般”,而是直截了当地问:“你布这样一场局,骗我带你到恭王府来,意欲何为?”
  “不是这样的!”莫小奴慌忙辩解,“我并未设局骗你,更不是替什么人混进王府来当奸细的!我是真的走投无路……”
  “嗯?”林珮微微挑眉。
  莫小奴将心一横,咬牙道:“我是真的走投无路,想找棵大树靠一靠、找个人骗顿饭吃而已——这次我真的没说谎!若早知道你是王爷,我就不骗了!”
  这番话说完,林珮许久没有回应。
  莫小奴把实话说了出来,心里亮堂了许多,倒也没那么慌了。见林珮不开口,她便自己又说道:“我知道骗人不对,但是王爷您大人大量,想必不会为这点小事要我的命。您这样的人物也用不着我报答什么,不如您就当没救过我,这便高抬贵手放我走吧!”
  林珮认真地听她说完,点了点头。
  莫小奴正要松一口气,却见林珮眯起眼睛,冷冷一笑:“你说走,本王就要放你走?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莫小奴大惊,下意识地将尖刀横在了胸前:“就算你是王爷,也不能随便杀人!”
  这样激烈的反应,倒有些出乎林珮的意料。他顿了一下才皱眉道:“没说要杀你。你把刀放下。”
  莫小奴将信将疑,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一点一点将持刀的手放了下去,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想要我做什么?”
  林珮点点桌角示意她回来坐下,却又似乎不着急开口,只管轻摇折扇安静地坐着,一副闲适无忧的样子。
  莫小奴却还悬着心,不敢说话不敢乱动,感觉自己就像躺在砧板上的一条活鱼,明知必死,那把刀却像是故意戏耍她一样迟迟不肯落下来。
  太欺侮人了!
  焦躁到忍无可忍的时候,莫小奴咬了咬牙,重重地将手中的尖刀拍在了桌上:“王爷不必戏弄我!要杀要剐,我莫……莫不是没见过的不成?”
  见她发怒,林珮终于收起了玩味的目光,微笑起来:“脾气倒不小。不过芸娘,你细想想本王该不该恼?好心好意以为自己救了一条人命,又为你挨了母亲一通臭骂,回来却得知自己救的是个骗子——本王平生还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
  莫小奴被他说得有些脸红,低着头道:“骗子的命也是命,您确实是救了我嘛……大不了我给您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倒犯不上,”林珮合上扇子在掌心中轻敲了一下,笑意浅浅:“事实上你什么都不用做。本王的女人只要安享富贵,一心给王府添丁就好。”
  话题似乎再一次绕回了原点。莫小奴心中发急,一张脸涨得通红:“可我不是……我是有夫之妇!”
  她这边急得只差没掀桌,林珮却还是那副不急不慌的样子:“你先前不是说你男人死了?”
  莫小奴心中一痛,顿了一下才道:“他虽然不在了,可是我……”
  “那就没问题了,”林珮打断了她的话,并不打算跟她商量:“本王早已禀过母亲,这件事已经定了。以后旁人若问你的来处,你就说是跟本王从晋中回来的。”
  莫小奴气急:“可我不会说晋中话!我都没出过京城!”
  林珮看着她,脸上最后一丝笑意隐去,又恢复了初见时漠然的样子:“那是你的事,你自己负责解释。”
  竟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莫小奴呆呆地坐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虽然这个话题有些尴尬,却不得不问个明白——
  她慌忙抬起头,却发现林珮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莫小奴将心一横,咬牙起身追出去,在廊下拉住了林珮的衣袖,压低声音急急问道:“你是需要我配合‘假扮’你的通房丫头对吗?期限是多久?总不能等我的孩子出世,这场戏还没演完吧?”
  林珮眉头微皱,轻掸衣袖甩开了她的手:“你还怕本王亏待了你的孩子不成?”
  莫小奴慌忙摇头,再要多问时,却见林珮已经绕过她,径直往前面走出去了。
  这个人……
  他不笑的时候,天然便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莫小奴本想再追上去,脚下却又有些迟疑。
  他毕竟不是林珵,她与他也从未有过相依为命的情分。以她如今的身份和处境,只怕还没有资格在他的面前放肆。
  莫小奴暗暗打起了退堂鼓。眼见林珮越走越远,她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虽然他没说期限是多久,但至少也算默认了“假扮”二字。
  所以,她并不需要当真做他的通房丫头,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