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石洼城
走了不知道多久,耿益打开了话匣子“你真应该等到十月份再来,到那时,烂泥滩都可以徒步趟过去,更不用说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反正你6只是要看南镜四塞,石洼城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里程吧!”“如果这样的话,那这段里程会减少很多乐趣的。”男孩饶有兴趣地笑着说道,不过接下来男孩会知道,自己笑得太早了。
空气中有雨水的气息,而齐腰的臭水之中则弥漫着腐朽的味道,两种味道夹杂着灌入男孩口鼻,水压让他呼吸困难,男孩望向耿益,像是要对他说些什么,但却说什么也开不了口,仿佛一张开口就会被臭气呛到一般,“我们要一直泡在这臭水里吗?”男孩到底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问。“石洼城有一句俗语,‘当泥水打湿了你的裤脚时,你便算是真正进入了烂泥滩,当泥水淹没了你的胸口,你便要进入第一道泥门关。’石洼城的人个子普遍较小,他们的胸口约莫到你肋骨处。”“那我真为我不是一个矮子感到庆幸。”男孩说笑道。
“远方的人啊,你们从哪里来,又效忠于哪位君王?”不远处一支船队好像刚从泥水里浮上来一般,“我们自铁矢城来,效忠于龙雀城的孙大帝。”耿益高声说道,领头的小船直直的朝他们驶来,“如此,石洼城欢迎你们。”一个看上去比男孩还要小些的少年向泥水中的二人伸出了援手。耿益与男孩上了船,那少年正笑嘻嘻地望着他,耿益也望了望这少年,只觉得十分面善,一时间竟想不起姓甚名谁“师父莫非忘却卢珏?”经少年一提,耿益直叫糊涂,原来这石洼城城主卢景通与耿益有结拜之谊,因见卢景通之子卢钰甚有礼节,自己便在这石洼城中教了他三年枪棒,如此结下的缘分。这卢钰数年不见,个子长了不少,但和自己相比还是矮了一些,头发乱蓬蓬的好像从来没有仔细打理过,眼睛亮晶晶的,继承了他的母亲,持枪的双臂并没有很多的肌肉隆起,却布满了细细的红线。“子璋,这是我小舅沈让沈云山,此番来此是为明晰我南镜大小城池,城防事务。”耿益向卢钰介绍道,卢钰闻言向男孩行了一礼道:“既是师父小舅,那也是长辈,沈爷既要访我石洼城,便请在此小住几日,一来卢钰也好尽地主之谊,二来也便领爷看看这石洼城的地理风貌,风土人情。”言罢,不待沈让答应,抬手将长枪掷与侍从,径自持了长篙,照水下一点,小船便飞也似的驶向第一道泥门关。
卢钰行船很快,沈让依稀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泥门关,“还有不短的一截呢!”仿佛看出了沈让心中所想,卢钰一边撑竹篙一边说道:“我们这可不比地上,看着不远的路,真正到了地方,还不知道要多久呢!”“卢小将军很有经验啊!”沈让由衷的佩服这位小将军,他双腿就像是钉在船上一般,竹篙在水面上一点就能让船开出好远。“行船行的多了,自然就有一些自己的东西。”卢钰说道,目光始终望着前方,沈让见卢钰不欲多言,自觉无趣便观察起了自己感兴趣的一切,他发现石洼城的军士多半穿着扎甲,只有极少数穿着皮甲,身着铁甲的则一个都没有,几乎没有人带头盔,每个人都带着斗笠,领头的卢钰则索性连斗笠都不带,干脆在头上系了一条头巾。包括卢钰在内的所有人都后背了一柄砍刀,他们的长枪手很少,弓箭手却很多,长枪的样式要比常规的长枪更长一些,弓箭则被加重了不少。河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变越窄,泥门关则越变越大,越变越清晰,与其管这叫泥门关还不如叫泥门,除了关旁的两座简易的箭楼还算宽敞外,不知名木料勾连而成的所谓泥门关防护墙窄的可怜,仅能容两名军士并排,对于长枪手来说更是连转身都费劲,“他们只需要应付南方的敌人,没有必要去管北方的事。”耿益如此对沈让说道,关门并没有封闭,而是高高的被系在防护墙上,卢钰只是冲守关主将知会了一声便大摇大摆地将小船划入关内,“我倒是头一次见悬在关上的关门。倘若贼人突袭当如何是好?”沈让皱了皱眉头,显然对此极不理解“沈爷有所不知。”卢钰笑着说道:“这关门不闭却有些讲究,一来,奉孙大帝之命石洼城所属每日三巡,次次皆需穿过十二泥门关,倘若次次闭门则有诸多不便,二来这关门乃以枣木打造,若长久泡在泥水之中,日夜流水浸蚀,亦有不利之处。故而如此。”“既是如此,建在沼泽上的石洼城又是如何建得?”“沈爷且待我细细说来,这石洼城乃是我卢氏永安公所建,时郑氏辱我,神尧爷发兵荆楚,却受阻江城,神尧爷限一月之内将粮草运到,若按官道行走,万难如期运到,如若失期,那司农,治粟内使等一干户部官员性命不保,先祖永安公时为将作大匠,于这烂泥滩上架起了一座浮桥,竟是将这路程缩减了大半。后来神尧爷恐郑氏顺浮桥犯我,便使永安公修建了石洼城,以御外敌,神尧爷还不放心,复又建造了四塞保得南镜一方平安。”“如此说来,石洼城的历史倒在南镜四塞的前头!”沈让惊讶地说道,卢钰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如此,“但是。”沈让复问道“这永安公是如何在这沼泽烂泥上搭建浮桥的?又如何让这浮桥车马压而不裂,泥水浸而不腐?”“沈爷不知,这烂泥滩盛产一种木料,名曰星木,其木质虽坚,却易变形,永安公正是以此木刨空为箱型,浸于桐油之中,复用火将木料烧至焦黑,如此制得不裂不腐之良材,浮桥便是以此勾连而成。石洼城也是如此制成。”沈让还在想石洼城与南镜四塞的事,之后的泥门关却让他大失所望,第一道泥门关本就不大,随着河道的变窄,每过一关关门都较上一关更小些,当卢钰过到第六泥门关时,众人便不再乘坐小船,转而踏上了卢钰所说的浮桥,原来自打这第六道泥门关开始直到石洼城以北二十里皆为沼泽,故而行船不得过。就连浮桥比泥门关壮观的多,沈让心里想道,这浮桥宽阔的很,约莫能够容纳八匹马并驾齐驱,正如卢钰所说,如此浮桥确可以用以运粮,沈让本以为既为浮桥,必然摇晃,谁知一脚踏上去竟是如履平地,不禁赞叹卢氏先人技艺卓绝。
遥遥地望见石洼城,但见这石洼城与浮桥一般通体焦黑,沈让心道:“外人皆道这卢氏好文章,故这治下城堡建成墨色,号曰墨城,有谁知这石洼城卢氏哪有这般雅兴,所谓墨城也不过闲人凭空臆造罢了。”
稍微离近一点,所谓墨城的雅意便荡然无存,“就是一堆烧焦的废墟。”沈让这般想道,他虽年纪尚小,却也久经战阵,在战场上,像这样的建筑他见过不知多少。“它比你想象的要结实的多。”耿益对他说道“仔细看看它斗榫合缝的结构,这座城池甚至根本不需要铆钉。”“子璋,这石洼城可是许久不曾修缮。”沈让抛下了耿益,向卢钰问道,“沈爷说笑,因石洼城建在沼泽之上,木料虽经处理,却终究易受侵蚀,故而我父遣工匠三日一检,一月一修,过了八年便要将这浮桥,石洼城整个翻新。绝无沈爷所说修缮不力的情况。”“既然如此。”沈让指了指石洼城上一处连接,“为什么这里没有连接严实?”卢钰见他问了,不禁笑道:“沈爷不知,凡是高明的工匠师傅,在这勾连之处均要留白,为的便是防止木料变形进而危害整个城池的稳定。”沈让一个门外汉,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卢钰复道“正似沈爷出入朝堂,凡话不可说满,凡事不必做尽。”话说至此,耿益大笑道:“云山听仔细些。”此刻沈让方知卢钰教训了他一顿,自觉好笑,也不再多说,随卢钰耿益入石洼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