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不求仙人长生道,乐天安命最逍遥。
广灵镇。
这是一个普通的小镇,背靠着普通的青山,流淌着几条普通的小河,普通的人们在夕阳中归家,吟唱着这首普通的古谣。
一切都是那么普通,甚至这份普通让这里避免了千年战火的侵扰,让这里的人们安居乐业。
而这里的人们也大多平常,无争功名利禄之心,无求与天地同寿之志。就这样平凡而安宁的生活着。
这里唯一不普通的,就是镇中心的一座祠堂。
地上铺着古朴的青石,任青苔肆意蔓延。蔓藤缠绕在周围的墙壁,尽情的生长着,也没有人打理。祠堂也是由青石所建,样式也很平常,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记。在这祠堂中供奉着的只有一尊塑像,雕刻的是一名女子,身形与人无异,面容似乎雕刻的有些模糊,抑或是岁月久远,已不能清晰可见,如同笼于云雾,但她的身后却长着九条白色的狐尾,向上翘起。
这是一尊妖的雕像。
中州旧历一年,轩辕帝崩,妖族九王揭竿而起,为神族从上古自今日的统治画上一个句号。自此神族闭八百里天阙,再不与下界大陆往来。
同年,青王称帝,分封八王,封地皆在外,唯有出自天狐一族的端王云默梨未出中州。
旧历四七五九年,端王陨于中州北部,尸骨无觅,妖族震怒,英王、荣王亲至中州,却最终一无所获。而青帝从始至终缄默未出一词。
旧历四七九一年,有修士斩青帝于妖都镐京,于是烽烟四起,中州人族趁机高举义军大旗,连破妖族,而七王援兵不至,青帝残军弃中州而四散。
中州历一年,赫连玄于中州北部称帝,国号为宸,定都于尧。顾家、韶家、卫家、等义军统领均封国公。
宸朝只是中州偏北的一角,越过冰雪覆盖绵延万里的北岭,那一边仍是妖族的统治区域,而向南则是其他的中州王朝。
除了中州,其余妖族统治区域并无人与妖的战事。
从青帝倾覆至今,中州再无妖族痕迹。
而在这宸朝之地,却有一个小镇,为妖盖着一座祠堂。
好在这里既无名山仙府,也不处交通要道,些许有极少数的来往修士却也是短暂停留。而镇里的青年或有能修炼的成年后也很少留在这里,多是外出游历。
若有外人问起,镇里的一些老者则会一脸的唏嘘的对人讲起,此乃上古仙人所立,至今早已是不知年岁了。外人听了,胆大无甚忌讳的进去上一柱香,有忌讳的也不敢妄动,不再过问便是了。
岁月如刀,催人老,也催着修士逆天而行。
小镇里,有人来,有人走,有呱呱坠地,也有身老病死。
唯有一座祠堂仿佛亘古不变。
中州历一五七九年春,广灵镇。
今天的天气有些异样。
已是正午,山上的雾却仍然没有散去,本应上山劳作的村民也不敢上山。山中虽没有什么险地,但在这大雾中若是迷失方向仍是十分危险。
但人们并未因此异常而产生其他的情绪,天象总是在变的,谁又能说的清呢。雾大,早晚会散去的,今天不上山便是了。
但有一个人除外。
章祁泽手里握着一块令牌,藏于身后。他的手掌能明显的感觉到,令牌已经有些发烫了。
这块令牌上刻着一个云字。
章祁泽在他47岁那年突破破玄境,升入灵阶。也是那年,他从父亲手里接过了这块令牌。父亲告诉他,章家世代单传,这块令牌随之代代相传,这是他们家族要永世背负的职责与使命,之后,他在章家家谱上立了血契。从此,他新知道了要去做一些事,也知道了不能去说一些事。
而他能从令牌那里感觉到,他所肩负的使命,就要来了。
对于修仙者来说,他还可以算做一个年轻人,他对肩负这种传承几千年甚至可能是几万年的使命没有足够的准备。
章祁泽的额头留下了汗水,不只是因为已经变得滚烫的令牌,还因为他的紧张与一丝恐惧。
而在西面的另一座山中,乡人看不到的山顶处,有一华服女子手托一罗盘,身后数人默立,不发一言。
罗盘散发着一丝微弱的光芒,并不转动。
忽而,罗盘光芒大放,女子垂头,语气变得异常的肃穆:“恭迎云圣圣驾。”
身后的人齐刷刷的跪了下去,面容也一样的肃穆,但眼中却有着期盼的光芒,甚至是有些痴狂,如同等待着救赎的降临。
他们确实等得太久了。
自上一任端王陨落至今,两千年来,天狐一脉未举新王,而其余依附之人大多四散,至今唯有妖鸾一族与狐族分支追随。
而今日,未来的云圣将在此降临。
镇中。
章儒海又给自己泡了壶茶,靠在了躺椅上,手中折扇一打,哼起了小曲。
他是广灵镇的镇长。
广灵没有朝廷的官吏,对于世代担任镇长的章家,这里的人更喜欢叫他们族老。
宸朝开国后,几百年间又生无数波折。各地义军各成一派,寰朝实际所控制的区域微乎其微。未几,韶音桓自立,国号为周,定都于江都。卫渊以勤王为名领军归尧都,而后于尧都举兵,赫连越逃往南北,迁都于盛京,改国号为陈。自此,宸朝倾覆。动荡生成的除了周魏陈和其余小国,还有无数无人管辖的中间区域。
广灵镇就是其中之一。在陈魏之间却不处于对冲之地,没有朝廷管辖,人们也乐得自在,但镇里若是有什么诉讼纠纷,却也不好处理。于是,不知从何时起,章家就成了镇里推举出的镇长,并世世代代的沿袭了下来。
章儒海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在身上摸了一把却发现折扇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桌上的茶早已凉透,他抬头望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有点淡淡的昏黄。章儒海起身,走到书架前面,摸出一本白色的册子,没有打开,只是看了一眼就又放了回去。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传来,章儒海清了清嗓子,转过身面向门口,“进来吧。”
章祈泽推门进来,未等将门关好就已经开口:“父亲,有人在后山发现了一名昏迷不醒的女子,我已经让他们在镇里找几名女子过去照看了。”
章儒海并未在意,很是随意的问着:“是附近镇上的人吗?待她醒了,让人送回去就是了。”
章祁泽没有回答,径自说道:“父亲,今天中午,令牌有感应了。”
章儒海有些混浊的眼中突然精光暴射,但一瞬之间又暗淡了下去,他静静的看着章祁泽。章祁泽对着父亲的眼神,从怀里掏出了那块令牌,“云圣令已经显现了,下一任云圣应该已经出世。若是祖籍无误,当年端王圣陨之地,就是广灵吧。”
章儒海怔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拿出了那本册子,册子的封面已然泛出了光芒,隐隐约约间仿佛是一行大字,却又不甚清晰。
“两千年了,我章家作为云族卫族,已经在此等候了两千年了。”章儒海抚摸着册子,叹息了一声,又看向章祁泽,“该来的总会来的,这是我章家的职责,也是我们的命数。祁泽,今日此物将传于你。倾意事君忠义在前死生莫论,章家千年前如此,今日之后,我希望你亦如此。”
章祁泽望着父亲坚毅的眼神,咬了咬牙,挺直了腰板,“儿子记住了。”
突然,镇里不远处的祠堂轰然倒塌。
在人们的惊呼声中,章氏父子相对而立,默默无言。
山上,华服女子不知什么时候也跪了下去。身后跪着的人有种按耐不住的激动,有些甚至流下了泪水。
女子的身前,罗盘悬空而立,绽放无尽的光芒。
而那名女子依旧没有醒来,面容姣好,神情却淡然恬静,似乎世事无常的变迁在她身上只化为岁月静好。
没有人能预料自己的人生,即使是有着与生俱来的使命,也不会知道自己未来会踏出哪一步。
何况,人们常常不会屈服于所谓的命运安排,都会为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而做出反抗。
只不过,有些人失败了,就在历史长河中随波逐流。而有些人则成功了,便站在群山之巅,掌控这世间的风起云涌。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