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主子今天是怎么了，精神这么差？”锦素为莫承欢梳着发，看到琉璃镜映出的莫承欢憔悴的面容，锦素不禁为莫承欢感到担忧。
“不知道，做了一夜梦魇，起来头昏脑涨的，”莫承欢只觉得自己脑袋似宿醉般头疼欲裂。
“兴许是天气过于闷热，今儿叫内侍监多送点冰块过来，让主子睡得好些，”凝香摆放好了早膳，正好听到莫承欢和锦素在讨论这个问题，便插了句嘴。
“若不然主子临睡前我给主子泡一壶安神茶吧，”对睡眠不好的人来说安神茶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冰块可以，安神茶就免了，昨夜临睡前凝香不是给我泡过一壶了么，神没安到，反而加深了梦魇，算了。”莫承欢对这些给她配安神茶的太医多有不满，打赏了那么多，结果还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说话间，锦素别过头去，浅浅打了个呵欠，接着凝香也打了一个。
莫承欢蹙了蹙眉头，感觉有些不对劲，便问了一句：“你们两个怎么了？怎么神色也不好看？”
“无碍，大概是昨夜守夜时睡不好，心里总觉得着最近发生的事总是睡不安稳，”锦素强撑精神，不敢露半点疲惫之色。
“那凝香你呢？你不守夜，难道你也是想事情想多了？”这院子的人都状态不佳，莫承欢不认为这仅仅只是暑气影响这么简单。
“不是，我昨夜睡得很好，一沾枕头就沉沉睡过去了，可不知为何，就是一直渴睡，”凝香起初以为是天气过于炎热，，可经莫承欢这么一问，她也察觉到此事有些蹊跷。
“你们和我吃的可是一样的食物？”这外九宫的膳食都是统一管理，不似九苑之内的宫院，每个院子里都有独立的膳房，九苑之外的宫院是规定了每一个宫才有一个固定的大膳房，所以像莫承欢这些住在金碧城外围的佳丽，被人下毒的机率要比住在九苑以内宫院里的人大得多。
“是一样的，”锦素与凝香异口同声的应道。
“都验过毒了么？”莫承欢第一反应就是被人下毒，她也不是不相信你下两人，只是凡事小心为上。
“都验过了，”锦素回答的同时也在回想，自己验毒以后是不是漏掉了什么环节，令人有机可乘。
“再验一次。”莫承欢暂时只能从衣食起居开始入手猜测，其他毫无头绪。
凝香迅速取来验毒银针，验毒银针是太医属特殊制作好了分发给各宫各院的，能验出一些简单的毒性。
凝香验过毒拿到莫承欢面前，莫承欢一看，并无异样，面色当即冷却下来，起身走到外阁，凝香赶紧跟上。
只见莫承欢走到书案前，拿来了一张纸，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交给凝香吩咐道：“你到一趟太医属，抓这几味药回来，顺便传一下秋亦臣过来。”
凝香一看，纸上只写几味常见草药，凝香没太在意收好疾步出了门。
半个时辰后，凝香带着秋亦臣一同回来，手里拿着莫承欢吩咐抓的药。
“妙人找我何事？”秋亦臣对昨天的事情似心有余悸，与莫承欢说话，虽说不上毕恭毕敬，却也不敢再嚣张。
“我怀疑最近有人给我下了毒，特唤你过来帮我看看，”莫承欢一如既往对秋亦臣以冷漠相对。
莫承欢把袖子拉高了一些，露出如玉藕般白皙的手腕，伸给秋亦臣，秋亦臣楞了一下，旋即清醒过来，为莫承欢诊脉。
片刻，秋亦臣收回了探脉的手，一脸疑惑，歪了歪头道：“依我的诊断，妙人身体并有什么大碍。”
莫承欢整理好衣袖面色如常道：“是么，那麻烦你过来了，你先回去吧”莫承欢给锦素递了个眼色，锦素心身领会，上前把早准备好的金锭放到秋亦臣手里。
秋亦臣收到金锭，不再多做停留，起身向莫承欢行了个礼退出院子。
凝香对着齐玉轩的背影，小嘴一撇不屑道：“主子，明知道他诊断不出来为何要让他来？”
“自己进宫的医者，出了事却不用这像话么？”莫承欢一面说一拆开了，让凝香抓回来的药。
“那他对我们而言也没有半点用处啊，”凝香十分气恼，在护国王府相处了那么多年，秋亦臣几斤几两凝香早已是清楚透彻。
莫承欢漠然一笑，吩咐锦素去找来一壶开水，莫承欢将一小包药粉倒入壶中摇晃了几下，到了三杯水。
“一人一杯，”莫承欢好整以暇道。
凝香与锦素带着疑惑喝下莫承欢为她们准备的水。
莫承欢也喝下一杯药水，捻起一根草药放到嘴里咀嚼了一下，很快又吐了出来，凝香与锦素也照着做，最后都皱着眉头将草药吐吐了出来。
“你们嘴里什么味道？”莫承欢喝了口茶漱了漱口。
“酸的，”凝香和锦素异口同声道。
“是中毒无误了，我想想用什么办法解决，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先找找这毒是怎么进入我们之间，这才是最重要的。”莫承欢眼中闪过刹那间的阴冷，语调平稳的说。
凝香和锦素点点头表示认同。
院子里吹来阵阵凉风，为人拂去些许炎热的暑气，就在这习习凉风中莫承欢又闻到了那股浓郁的香味。
莫承欢坐一会儿，头开始有些昏沉，莫承欢瞬间惊醒过来。
“你们快去查看这香味从何而来！”长久以来一直挂在莫承欢脸上的风轻云淡被严谨肃杀之色所代替。
“是！”凝香被莫承欢突如其来的命令吓了一跳，却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与锦素一同疾步出了院子。
黄昏时分，两人才带着一脸凝重回来。
“怎么样？”莫承欢想了一个下午，更加确定了这奇异的香味与她们身上的毒有着莫大的关联。
“我们查不到是哪里传来的香味，我们出去的时候香味差不多就已经散开了，追不到源头。”锦素低着头垂着眼帘不敢和莫承欢正视。
“但我们发现，附近几座宫院，无论佳丽还是宫女、内监都与我们有着同样的症状。“凝香跑了一圈回来，发现此事已经超出了她们想象中的范围。
“竟有此事？”莫承欢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丑时，莫承欢换上锦素的衣裳，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齐玉轩，走出了玉齐宫，来到芷荆宫附近一座小花园。
她从怀中掏出一支精致小巧的小笛子，放到嘴边吹了几声，从笛中发出的是最普通不过的夜莺啼叫声，她一共吹了四声，三长一短，啼叫声一停，一个黑影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
“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对方一露面便玩世不恭的打起了招呼。
“好的话，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急着见你，”莫承欢颓然叹道。
“我看看。”对方收起先前调笑的玩世不恭，上前为莫承欢探脉。
“如何？”莫承欢也能大致知道中毒不浅，却无法判断已到何种地步。
“是萎颜草，”对方抽回手，笃然说道。
“萎颜草？”莫承欢也是看过不少医书的人，却也未见过有关于萎颜草的只言片语。
“今日酉时，我在这附近走了走，闻到一股混有多种剧毒的熏香，其中一味草药味道过于浓郁掩盖了这主药的味道，让我无法判断出此香的主料，只能根据北城人的表面特征来猜测，现在诊过你的脉象我才确定这就是萎颜草。”对方说到这里顿了顿，面露难色又继续道：
“这人是够狠的，这是准备拉整座北城的人陪葬，这萎颜草本身便是一味剧毒，能使中毒之人短期之内神志不清，那熏香不仅加入了大量的萎颜草，还加入了几味能损伤脾脏的草药，正是一点也不留情啊，”欲拉整座金碧城北城的所有人陪葬，这想法本身就已经很可怕了，闹不好就是要株连九族的，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莫承欢凝结了脸色，不说话。
“这毒就算是解了，也要调养上好一阵子，身子才能痊愈，”对方取出一张宣纸交到莫承欢手中：“你回去照着这上面的调养便好，另外还有……”话说到一半，又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本破旧的医书交给莫承欢。
“这上面有萎颜草的详细介绍，药方我写在书后面，回去慢慢看吧，还有，今天我在这附近转的时候，发现芷荆宫附近的人中毒的症状比较严重，香味应该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你可以去探探，说不定有什么收获，我不能出来太久，太医属巡逻队比较多，晚了不好翻墙，我先回去了，你自己路上小心。”说完对方的身影就淹没在了寂静的夜色之中。
莫承欢回去以后，又是一夜梦魇，第二天浑浑噩噩起来，翻出了昨夜得到的医书看了一会儿，心中有了一番大致的计算，让凝香去太医属照着医书上的药方抓了几副药回来。
“锦素，你去芷荆宫看看近来陆惠研情况如何。”昨夜对方说毒香可能是从这芷荆宫传出来的，而正好，最近芷荆宫里最不能冷静的恐怕就属这陆惠研了，想来“欲拉整座北城陪葬”这种极端而疯狂的想法也只有不能冷静的人才敢实施吧。
两人受吩咐出了门，又是几乎在同一时间回来。
“我打听了一下，听说陆惠研闹了几天后，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好像就是香味传来的前一天，我还偷偷的在陆惠研的寝院的废物堆里找到这些东西，”锦素拿出两样用手绢包裹住的东西。
锦素一打开，一样是香灰，一样是药渣。
“这香灰量还非常多，我只取了很少的一部分回来。”锦素见莫承欢对这香灰出神，又补充了一句。
莫承欢想了又想心中出现一计：“凝香你打开抓回来的药，与这些药渣对照一下。”莫承欢就算不对照她也能确定，这事与陆惠研有关，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然而这药渣就是最好的证据。
果不其然，这些药渣中的药材大部分都跟凝香抓回来的药材差不多。
“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莫承欢物理的叹了一口气，略带惋惜的说道。
她在想这陆惠研恐怕是疯了吧，这样疯狂的事情都敢做，难道就不怕株连九族？她这是你在拿整个家族的命运在拼命。
“我们快上报吧，说不定还能立下大功，令皇上垂颜呢！”一想到自己的主子能受到圣上的临幸，锦素就说不出的激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过早受到关注对莫承欢来说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她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即能让这件事得到完美的解决方式，又能让大家转移注意力。
“主子！”锦素一听莫承欢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各家佳丽都是想着主子去获取圣上的临幸，她的主子却三番两次的将一次次绝好的机会拱手让人，她正是想不明白，她的主子到底在想什么。
“该是我出手的时候，我绝不会手软，只是现在真的时候未到。”若是能任着她为所欲为，那哪还有秋圣熙、齐语什么事，只是她背后牵扯太深，不能由着性子，而不顾全大局。
“那主子想如何？”凝香心中也是憋屈，但她也知道莫承欢是身不由己。
“不如，我们再卖个人情吧！”莫承欢脑海中闪过一道倩影。
莫承欢吩咐凝香去了一趟百薇堂，让凝香把她的想法传达给了齐语，凝香带回来的是齐语并不反对的意见。
莫承欢与齐语此时算得上名正言顺的盟友，莫承欢所做的一切对齐语产生影响的决定，都应该先知会齐语一声，得到齐语同意才能付诸行动。
岚景园，位于芷荆宫的西面，乃何晴雪的寝院，只因和那青越宫只有一墙之隔，旁人觉得晦气，都不愿出门，何晴雪生性寡淡也不在乎这些，每日种种花养养草，陶冶情操。
加上近日身体不适就更好有走动，何晴雪本身没有多大的野心，自小性子泊欲寡淡，进宫也只是听从父亲的安排，进宫前夕父亲也叮嘱过，不求她能得圣上荣宠，只求不连累族人，平平淡淡的在宫中渡过一生。
这日院子迎来了第一位客人，何晴雪自觉惊喜，却也让贴身侍女好生招待起来。
“不知莫妙人来我岚景园所为何事？”有句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两个素无来往的人，忽然来拜访，当然是带着目的来的。
“可以让身边的人退下么？”莫承欢能感受到何晴雪并不是那么欢迎她，以至于连客套都懒得说。
“为何？”说实话何晴雪还是怕这莫承欢的，毕竟在宫外就已经听多了有关于她的事迹。
“何妙人放心，这我还不敢光明正大的对你做什么手脚，”莫承欢明人也不说暗话，直接令自己身边的两个宫娥退了下去。
莫承欢用行动表明自己并无恶意，何晴雪自然也不能拂了莫承欢的面子。
两名宫娥齐齐退下，为屋里的人带上了门。
“到底想干什么？”何晴雪可还记得春风园的事，那日若不是莫承欢受权，那凝香断然是不敢冲撞于她。
“还你一份机缘。”莫承欢可不习惯欠着被人，她宁愿让别人欠着她。
“什么意思？”何晴雪警惕性的看着莫承欢。
“春风园的事，是我欠你的，可我生来就不喜欢欠人，”莫承欢倒也不在意何晴雪的态度，若是一个人抢了她的机缘，估计她也会记恨上一段时间。
“我不要。”何晴雪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莫承欢。
莫承欢“扑哧”一声笑了，这结果与她预料中的一般无二。
“你笑什么。”何晴雪不在乎什么机缘，她只知道莫承欢很危险，自己要尽可能的与她撇清关系。
“何妙人近来可是夜夜梦魇？醒时浑身无力？”这是中了萎颜草的主要症状，再过不久毒侵入五脏六腑，那就回天无力了。
何晴雪双眼瞪圆了，定定的看着莫承欢，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是否在申时，便会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味道由陆惠研风棠阁传出，同在芷荆宫的岚景园想必是中毒最严重的庭院之一。
“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身边的贴身侍女也只是知道她的身体不好，叫来了侍奉的医者看诊也查不出所以然来，这莫承欢又是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的？
“何妙人足不出户，也许还不了解外面的事情，现在整个北城都受此香味毒害，妙人身上这些症状，也都是中毒的现象。”莫承欢边说边从贴身处拿出医书。
她默然翻开医书摊开在何晴雪面前。
“我知道何妙人并不信我，但证据摆在你面前，可以自己判断，我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还你一个机缘，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这毒香出自何人之手，这欲毒害整座北城的残忍之人，能由你交出去，其中利益我便不多作说明了，你自己好好思量吧。”
莫承欢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起身准备离开，留给何晴雪一个安静思考的空间。
就在莫承欢伸手欲打开门时，又扭头对何晴雪说了一句：“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毕竟北城的人等不了多久，想明白了，明白午时来齐玉轩，午时已过，我便当你拒绝了，我就会找其他人，相信很多人会感恩戴德的接受。”莫承欢泰然自若的对何晴雪一笑，扭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