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妾 1
碧城骄矜地一昂首,甫伸手便有眼快的侍女扶上:“我进了这侯府便是候府的人,府里的侍女不懂事,那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是要替姐姐分忧,好好教训教训,叫她知道什么是该跟主子说话的规矩。姐姐别见怪。”
青莳捂面,气得七窍生烟。红着眼怒气冲冲地破口大骂:“什么主子不主子的!碧城,你也算得上主子么?呸!你好不要脸!咱们不说出来不代表不知道,谁谁心里头都跟明镜儿似的,夫人才是唯一的侯府正主儿,咱们侯爷心尖儿上的嫡妻!唯一的嫡妻!而你,你以为你怎么坐上这个侧夫人位置的?你陷害咱们夫人清白踩着团雪的尸骸爬上来的,你如此这般龌龊恶毒有谁会瞧得起你!你当心团雪半夜来找你索你的命!你……你他妈的!你就是一个贱头贱尾,背主弃义的狗奴才,再怎么改头换面都是奴才!人模狗样!你换上这一身红皮是要摆脸子给谁看呢!我告诉你薛碧城,你顶着个淑妃娘娘的娘家姓氏就自矜娇贵了,了不起了是不是?你心思阴毒,吃里爬外老天爷都看着呢!咱们明白人都不说罢了,全藏着掖着等着看你的笑话!”
“你闭嘴!”碧城双眼烧得通红,气的浑身颤抖,怒不可遏,双颊更是涨得血红如残阳锦霞,“你这个贱婢!敢污蔑我!我、我……”
她抬起手猝不及防又是一掌,这一掌更是狠,血珠子径自顺着皮肤上割开的口子往外汩汩地冒,痛得青莳眼泪都流出来,张妈妈画儿几个吓得连忙去扶。寻子年纪小,更是直接吓傻了。我又痛又无奈,迫于形势只能当和事佬:“好了!妹妹千万别怪她!妮子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妹妹还请妹妹……”
碧城仿佛没有听见,“来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给我拖下去,即刻杖杀!”
蕙兰大惊失色,噗通一下跪在碧城面前求饶:“侧夫人!侧夫人青莳她知错了!还请侧夫人发发慈悲饶她一命,奴婢几个感激不尽啊侧夫人……”
我身体发抖,不知是怒还是疼,“碧城……咱们有话好好说,青莳无礼,你要打要罚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拦着,只是伤人性命到底——”
“大娘子不必劝了,日后妹妹也是要做侯府一半主的。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碧城气焰嚣张,恶狠狠道。
她身后的小厮闻声矫步上前就要去拉青莳,我怒从心头起,拦身护住身后的丫头们,暴喝一声道:“我看谁敢动她!”
声音说的极重,一下震得他们立也不是走也不是,皆不敢动。我扬声道:“青莳是我的丫鬟,你们要杀就先杀了我!”
几人忙低头退了几步:“奴才不敢。”
“碧城,你杀了团雪也就罢了,事情过去那么久,我也不愿意计较。而今又要来杀青莳,是何道理?”我咬重了“杀”一字,轻蔑地笑着,纵情感受着旁观人面面相觑的非议。
碧城到底心虚,强道:“青莳冒犯在先,若不惩戒,这侯府日后岂不是无法无天了?至于团雪是被皇上处死,与妹妹无关。姐姐说的这话,妹妹可听不懂。”
“听不懂?也好。”我咬唇,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啦,“你初来乍到的就生这么些事,还嫌不够丢人么?我念你初犯,也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叫你下不来台,你倒好,变本加厉了是吧?还不快进府!让这么多人陪着你在太阳底下闹腾啊?!真是败坏门风!”
碧城果然欺软怕硬,咬咬牙,恨声道了声“是”,就一别头大步踏入府邸门槛,还不忘回头凶狠地睇了青莳一眼。
我冷哼一声,亦转身回府。
杨妈妈拿手做驱赶状,帮忙驱散着人:“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散了吧!咱们侧夫人啊这个是奴婢出身,小家小户的性情鲁莽,不懂事也没规矩,一朝上位啊气势嚣张的很!咱们夫人大家闺秀,与侯爷鹣鲽情深。侯爷哪看得上这种女子?这侯爷要是在,也不想娶啊是不是?叫大家笑话了,可千万担待啊担待!”
众人笑出声来。
我听了也直想发笑,这杨妈妈,还真是老狐狸,几句话戳中要害。果然,碧城闻声猛地回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到底也不敢多说什么,恨恨地别过头去踏入浣花居。
一场闹剧总算收场。接下来按规矩便是给主母奉茶。碧城自然敷衍了事,我也嫌烦得慌,又按惯例主母吩咐话,也只是草草交代了几句就算收场。晚膳则听了好些不冷不热的话,我权当左耳进右耳出,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画儿却是气得直哭,晚上回了房还骂骂咧咧,叫嚷着“不让人活了”“夫人好生委屈”“侯爷怎么还不回来”云云。还得杨妈妈又端糕点又语重心长地劝,才抽抽噎噎转圜过来。
可不是笑话么?这儿仪式该办的都办完了,热热闹闹的是给诚逸纳妾。而远在千里关外的诚逸忙着上阵杀敌,对此却毫不知情。
他若知道了,一定会笑着说一句“无聊”。
确实很无聊。
我摇摇头,不愿再想他。奈何每到了夜晚,思念就愈发锥心刺骨,叫人不得好眠。
团雪坐在我床尾的凳子上,抱着素色的蚕丝,不知道在缝补些什么。
我躺在床上发呆。
“团雪,我给你换个名字好不好。”
“姐姐打算给我取什么好名字?”团雪抬起脑袋来,眉开眼笑,“团雪用了这么多年,还真想换一个试试。”
“容我想想。”我从床上爬起来,“你干嘛呢?这不是蚕锦么?你要做衣裳?”
“唔……算是,也不是。”
我往后一倒,四脚朝天地回归睡榻:“起名字什么的,好麻烦……”
我想了一会儿。“你原来姓什么?”
团雪摇摇头:“我打记事起就给买来伺候太后,太后风雅,亲赐名团雪。至于姓实在是不记得了。好像是王?还是黄?也有可能是方吧,吴地侬语,听起来都差不多的。何况年代久远,情迹难踪。早就忆不起来了。”
“我跟姐姐的姓好了。”团雪嘻嘻笑。
“团雪……团雪……”我沉默了一会儿,“你跟我的姓?”
“我觉得好。舒,如一朵花儿舒展开啊。性情舒畅,天高云淡,令人意之神往。”
“我原姓白,舒是我母亲的姓。”
我凝神想一会。
“就叫舒窈,舒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