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有茨 3

  1.我恍恍惚惚睁开眼,努力辨别那人的声音。几乎有一瞬间以为是他,是他回来找我了,他会带我走。几乎要绷不住站起来扑进他怀里好好哭一场。只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皇帝的恼怒斥责已给了人答案:“裴卿竹,你堂堂大理寺少卿,没有人告诉过你规矩?!你擅闯宫门,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是要逼宫不成?”
  裴卿竹一凛,不得不收敛了神色,忙跪下行叩首礼:“微臣不敢。”
  “你不敢!未经朕允许直入乾仪殿!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的!”
  “回皇上,微臣私以为,此事大有蹊跷,皇上须得三思而行,可否交由微臣大理寺前去办理,务使不叫一人含冤。”他惶急道。声色高亢,分明含忧。
  皇帝脸色越来越冷,终于眉心攒怒咆哮道:“大有蹊跷!不使一人含冤?!裴卿竹,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到底是为了所谓清白公允,还是为了她!”
  他一边说着,一边甩着宽大的广袖狠指向了我,带起一阵阴冷的狂风,悉数滚在我面上。我打了个寒噤。
  裴卿竹脸色一变,急急跪下:“皇上言重!微臣不敢!”
  皇帝给他一个冷淡的眼神:“裴卿啊裴卿,你向来为人谨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所以朕才会把你从鸿胪寺调迁到大理寺,直接让你做少卿!”
  他急急拱手:“是,臣诚知深负隆恩,未敢忘怀。可是陛下——”
  “下去吧。”皇帝冷凝。
  “皇上……”
  “朕说过你可以回去。”皇帝喉咙里深咽一口,强压抑着恼怒。
  “陛下!云……卫夫人她确实不是——”
  “你放肆!”
  “可微臣说的是……”
  “裴卿竹!”
  “……是。”裴卿竹梗了梗喉咙,终于不得不低下眉目,无声抿了抿唇。手掌却握成了拳。
  他眼眸里分明含着触伤,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颇是悲哀与无奈。一缕风撩起他额前的细发。
  “是微臣无礼。还请皇上恕罪……微……微臣告退。”
  我双眼干涸,涩得发疼,双手只是木然地拽紧了团雪的身子。脊背发凉。
  裴公子,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云意劝你,尘埃落定,无需为了我做无谓的挣扎,连带赔上自己的前途性命。
  “请皇上的旨意,这长公主和卫夫人……”苏绫轻轻移步上前,对向皇帝小心翼翼地请辞道。
  “……着人押回府。好生看守,非诏不得放出,也不准放任何人进去。”
  苏绫垂下眼睑,看不清表情:“……是,奴婢领旨。”
  2.府中冷清,只有陈夫人和杨妈妈在门口等我。杨妈妈满面心焦,见了我眼泪汪汪地来接,也不说话,看了看我怀里抱着的浑身是血一张红面的团雪,当即愣了,旋即就是滴滴答答的水珠从眼睛里流到面颊,再从面颊划过凝在下颌,聚起好大一朵,终于不堪其重颓败落下,打在我的手腕上,凉沁沁,湿答答。
  我一张口就忍不住了,泪水哗哗往下掉:“妈妈……”
  杨妈妈当即将我揽住,也是哽咽啜泣:“别哭……夫人别哭……老奴在这儿呢……咱们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了……”
  陈若隐目光深邃,落在团雪身上,又缓缓向上移至我的面容。那眼眸深处似一汪静水浮碧,看不清是怒还是悲。
  根据皇帝的命令,大门被勒令关锁,从此一日十二个时辰都不得出这宁远侯府。而饭菜之类的自会从外头送进来。
  苏绫是跟着我来的,一边安抚我的背脊也是忍不住啜泣:“好好的,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她拿手抹眼泪,从衣襟里取出一个锦袋递给我:“这些年承蒙夫人厚爱照顾,老奴也没有什么可回报的,知道如今锁了府门削减了银钱,日子铁定不好过。这点金银细软的,就留给夫人,好生安葬团雪丫头就是了。”
  我死死抱着团雪,目光呆滞:“多谢姑姑好意,云意受不起。好歹家里头积蓄不少,这些年在清雅堂的攒下的备银也有大一部分。足够给雪丫头挑个好坟冢置办一份好随葬。更何况手里也还是有一分手艺在的,不至于饿着。”
  她摇头坚持道:“没了皇上的恩典日子难过,夫人就当拿来打点侍卫,送递东西也方便。我同门口守的那几个都交代好了,不会太叫夫人难堪。”
  “多谢姑姑。”我直想哭。
  “嗳。”苏绫难掩伤痛之色,“原以为夫人嫁了侯爷,这苦日子总算是到头了,谁承想……”
  勉强提了提嘴角:“姑姑不必替我挂心,云意会好好活着。这点儿痛,云意还算受的起。”
  “好,好……夫人能这样想,就是万幸。只要是活着。有什么能差得过一个死字!”
  暮色苍茫。苏绫不豫,叹着给我行了个礼,“夫人千万保重,自有清白的那天。老奴该走了……老奴告退……”
  3.我任由小画儿给我卸妆拆鬟,一边木木地问杨妈妈:“现如今是出不去了是么?”
  “嗳,是。除了允许团雪丫头送葬,其余一干人等不得出也不得入,消息全部封锁,大门紧得连一只苍蝇都放不进来。外头人都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同棺铺说好了么?什么时候可以给丫头办事。”
  杨妈妈有些为难,但奇怪地难掩一分喜色:“本来要说好了,被陈夫人给拦下的……”
  “做什么?”我蹙眉。
  “夫人说,她可以试试雪丫头的伤,能不能治愈。说是……起死回生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