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春莺啼声浓 1
“免礼,云意,快起来。”皇后于卧榻上冲我招手,“来。”
“娘娘这么晚召见妾所谓何事?可是身子有什么不爽利?还是有些要紧的得和妾当面担待?”我关切道。
“还好,想着趁早和你说了,也是免得夜长梦多。”皇后说,“你哥哥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我叹气道:“回娘娘,确乎是手足无措。”
“本宫有意给你哥哥指门亲事。”她温和地笑笑,“之前我瞧着江家的女儿就挺好。本来这事是由皇上说了算,本宫也是想叫你姨母来商议的,可近日皇上事多,我和他说起此事,他只撂给我一句‘由卿做主’便没了后话。一方面我是想替他分忧,一方面我也是为你做打算。至若你姨母的身子一直不太好,所以才叫你来的。”
我心下有些感愧,眼眶微湿,忙起身了行了个大礼:“皇后娘娘这样为妾考虑,妾真是……”
“起来,快起来。”她伸出一双白皙的手来扶我,我只觉那双手不似平常嫔妃应有的因保养得好而生的光滑细腻,而是有些生硬,便觉没来由地心酸,自己爬起了,将她按回榻上:“娘娘仔细身子。”
“我无妨。”昭皇后一笑,“我定的是江家的嫡长女江琬之。原本觉得岫玉那孩子挺不错,又是嫡出。不过年纪还小,怕是江懋远也舍不得。”
我咋舌:“江……江琬之?”
“是啊,之前你夫君的事是委屈她了。也算是补偿。”
“妾……全权听娘娘安排。”
2.团雪扶上我的手臂朝前走:“皇后娘娘叫夫人来所谓何事?”
“无事。只不过商榷了些关于哥哥的婚事。”
“皇后娘娘当真要给舒家指婚?既如此,定的又是何人?夫人可知道了?”
“娘娘属意江懋远长女江琬之。”
“江琬之?啧,夫人,不是我说,那江琬之晦气得很。她父亲前年升迁到的京城为官,刚巧逢上选秀却因病而未与,又被侯爷退过一次婚。城里人都说她命不好,注定是嫁不出去的主儿呢。”
“不许胡说,背后嚼人舌根算什么本事?”我轻斥。
团雪吐了吐舌头,“夫人不是和她见过一回吗?不也觉得她怪怪的么?夫人心里怕也不喜欢她来做嫂子吧?”
“娘娘好意,不能拂却了。再说江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江懋远为人清正廉洁,教出来的女儿不会太差。又有哪里配不上哥哥的?咱们还是莫要恶意揣测了。”
“那夫人怎么打算妙筝姑娘?”
“自然是借东风赎身从良,安置清雅堂做事吧。”
“如何借东风?”
我故作深沉地摇头叹嘘,“还是得找裴兄帮忙——”
团雪咯咯笑:“咱们夫人欠了裴公子好多人情啊。其实团雪觉得,如果夫人遇上的是裴公子而不是侯爷,其实也会是一桩好姻缘……”
“别瞎说,我心里只有你侯爷。”我一想到他,语调不觉变得轻盈,嘴角含笑。
团雪看出端倪,捂住嘴嘻嘻笑:“是是是,侯爷夫人郎情妾意,蜜里调油。”
“你近来总是一口一个裴公子的,别是看上人家了?芳心暗许,暗送秋波……啧啧,小妮子藏得够深啊……”
“夫人你瞎说什么!我是要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才不想这种事儿……嗳,我只是觉得,裴公子人挺好,对你也挺好。”
“好了好了,不说你了还不成?只是以后别替呆在我身边这事儿,女孩子家哪有不嫁人的?我都想好了,等再过三五年就在京城里放眼给你挑亲,再把我一部份嫁妆给你做体己。你是太后大娘娘身边出来的人,又是宁远侯府的大丫鬟,一定是要最体面的……”
“停停停!夫人就别臊我了!”团雪嘟嘴,十二岁的丫头面上微红,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踢石子。
我笑得直咳嗽。
眼风却一瞟,无意之间瞟见一个身着深色缎袍头戴斗篷的高挑身影,在永康门一晃就晃没了,我不觉一下子紧张起来,扯着团雪就偷偷跟上。
只觉得很眼熟——看走路的姿势和身形应该是个女子,身材高挑近六尺,似乎风一吹便能将这杨柳似的身姿吹倒了去。我只一眼便觉不安,利落地跳上马车吩咐驾马的崔四娘:“四娘,跟上前头那辆马车。”
团雪急忙问:“这月亮都出来了,夫人要做什么去?那人夫人认识?”
“觉得眼熟。这临近傍晚,一个女子不好好待在家里头,驾马跑这么远干嘛去?有不妥。”我骗头皱眉。
我思绪飞快运转,这样窈窕的身形,这样高的身姿,那走路的模样的举手投足的优雅姿态,虽落落大方也觉之孱弱。像极了曾经见过的一个女子。
是……是江琬之?
我心下意乱:“四娘,停车!”
“嗳。”帘帐被拉开,露出一张三十岁左右的干净的女子面孔,“夫人,可还要继续赶么?”
我没直接回答她的话:“四娘,这条路是去哪儿的?”
“回夫人,是太后大娘娘经城郊素练谷行宫泉露宫的专道凤鸾曲。素日里少人来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
“不用赶了,先回去。回侯府。”
“诺。”崔四娘飞快调转了马头,执起马鞭喝一声驾,便乘着夜色急急匆匆往回赶,逐渐离身后的那辆车马渐行渐远,直到拉开帘帐,只见外头成了清一色的街道巷弄,而装有高挑少女的华贵文轩,亦是早已湮没在凤鸾曲的尽头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