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 3
卫诚逸见他远去,方才拉下脸来,冲着我轻斥道:“他谁啊?”
我原本愤怒悲痛的心情一扫而光,被他逗笑了,有些不自然地笑低下脑袋,顺势埋进他的衣襟。本来想笑着和他解释,那不过是个陌路人,谁也不可以来插足我与你。可不自觉,眼泪却是越笑越多,最终演变为无声哭泣,拱进他怀里一个劲儿地抽抽呜咽。
他错愕,只是默默抱紧了我,忙不迭劝慰道:“云意……你、你别哭啊喂!这家伙,跟你说什么了,惹你这么难过……云意?唉呀!我在这儿呢啊,在这儿呢……”
他稀里糊涂地安抚着我,一边口齿不清地含糊其词着。
“你答应我……呜……你永远也别欺骗我好不好……永远也别离开我好不好?”
“好好好……这个自然……可是云意……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糊涂地看着我。
我冷静下来,决意告诉他。
“诚逸……”我静默地盯着足下冰冷地面上的石块,语气潮湿如月光洒地,浸染了湖面。
“嗳……”
“我不是凡人……”
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他错愕,惊讶,不可置信的目光。
我微笑,招了一处平坦的石块,冲着他轻轻招手,“来,逸郎。来这儿坐罢。”
卫诚逸失笑:“你……叫我什么?”
我抿唇,蛮横道:“你不喜欢就不叫了。卫——诚——逸——”
他在我身边坐下,闻言以指抵住我的唇尖,一如那次在乾仪殿时一样的温度:“别别别,可千万别。我就喜欢那样子叫。再叫一声听听。”
我乖巧笑道:“逸郎。”
“嗳。”他笑了,“你说罢,我听着。”
我叹了口气,抬头看天,月色晴好,光照温柔。“可惜我的琵琶还没拿来,不能十八女郎,红牙执板,又弹又唱。流水账似的寡淡,比小和尚念经好不了多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感兴趣。”
“你这是讲故事还是说评书啊。净把你官人当傻子忽悠。”他哑然失笑,“你真当你是醉仙楼里的琴娘?还又弹又唱。”
我俏皮一笑。
“我原来是九重天上的——”
“九重什么?”
“九重天上的!”我狠狠一瞪眼,“耳朵背还是怎的啊?!”
“你骗人。”他仰头看天,“什么九重天,净瞎说。你果真是唱评书来的了。”
“那我不说了。”
“你说你说。我骗你的,我媳妇说什么我都信。”卫诚逸笑嘻嘻。
我长吁,双脚悬空,在空中荡来荡去,“我还在天界的时候,深得天帝宠信,我有一个青梅竹马,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一位。叫云敛歌,云鹤子。”
“真的假的啊。”卫诚逸转头看我,“娘子,你说的比唱戏的还玄乎。”
我一怒,生生撩开裙摆,意念集中在尾根,须臾便显现七条狐尾。在月色下盈盈光亮:“现在可相信了?!”
卫诚逸一惊,半天没说出话来。直盯紧了我那七条洁白的狐尾愣神。
“娘、娘子……你……你是狐狸?!”
“准确的说,是前世是狐仙。怎么样?嫌弃了可以悔婚啊,反正皇上知道你一向随性,你去提出要求另娶,也不过一笑了之,不会来怪罪你。”我漫不经心。
“你知道我不会如此。”他靠近我,“我只是有些奇怪,你既这般仙身,又何必来人间受罪?”
“为了找琴啊。”我躺在宽大的石板面上,收起了七条尾巴,“我狐族被天帝灭门,只留下了我和翠翘姐用以执掌运行我狐族的灵器凰邀琴。当然,是在灭族记忆被上了封印之后的事。否则我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替他做事那么多年。”
“后来,翠翘姐记忆先冲破的封印,绝望之下抱琴跳下凡尘,身份成了薛繁缕,当今宜淑妃。”我不顾他惊愕的目光,犹自说下去,“因为出自对仙族的恨,因为一部分记忆还没有解锁,她误以为我——她上一世守护的嫡公主和仙族同伙,下凡是来抢灵狐的琴,就给我施加了蛊术。”
“蛊术打破了那道封印,我全都想起来了。我恨毒了他,恨毒了他们。可是那把琴到底是被翠翘姐弄丢了,被我弄丢了。”
卫诚逸怜惜地揽住我,低声道:“所以,你开茶馆,以琴曲代行茶费,就是为了找琴。”
我无声点头。“我特特去望南山采取仙茶,费尽心思讨好茶客。只希望他们能带来一点点,一点点琴的讯息——可惜终于不能。”
“望南山原本是我外祖母的居所,她辞去大司命后选择回乡退隐幽居——我从襁褓中便由她抚养,亦长久住于此处,后来任辛左夫人一职,才离开来到天界,此处可谓是半是仙界半是凡间,最清谧的所在。常人无法寻到,我动用芳蕊术引着段嫂方能至。山下玉茶遍布,是我外祖母的仙品。”
他深深叹了口气,“原来你这样不容易。我甚至无法想象,你在知道一切真相后,是怎么撑过来的。”
我微笑:“还好,还好有你。我原以为,除了蕖儿和芍姐姐,还有姑姑银丫头,没人会相信我说的话,你算一个。”
他目光中有流光溢彩,颇为动容地将我拥进他的怀里:“是,还好有我,还好我来了,你可以不用那么累。后半生,我做你的依靠,我去替你寻这天地下所有的琴。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