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宫之变 2

  厮杀之声不绝于耳,我却只听见他挥剑砍杀的声音。只看见他那一身单薄的白色里衣,甭说铠甲,连外衣都没有穿,只是那一抹白,在眼前飘忽若现。
  我是狐女,是仙人,到底是不怕这些凡间兵刃的吧。那一刀一剑,还有无穷的箭眼仿佛雨雪密集,看得我心惊不已。
  那样相似!
  诚逸!
  我策马狂奔,直直冲向他,几乎是竭尽了全力,策动身下的马,脱离了马鞍就往前头扑去,将身子拥在他马前,仿佛是一刹那,同一瞬间,胸口生生挨了对方破云而来的冷厉一箭。顺着势,因着恁般强大的冲击力,我一个不及,本能地向后撞去。
  咝——有些微麻的刺痛。
  我眼界变得很模糊很模糊,仿佛又有两箭,直直插入我的胸膛,我的腹腔。敌军嘶喊厮杀的声音如从远方而来,变得很远很远。脚下一软,我登时没有了骑马的气力,只知道拿手去抵死汩汩冒出鲜血殷红的伤口。反而有些心安地浅笑安然,还好,还好。还好不是你。
  我是仙身,我自然不怕的。可你不一样,若我没有及时冲到你身前,你怕是就要受伤了。
  “云意?!——”他的眼眸离我好近好近,里面全是恐惧和责备。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向和他说话。诚逸,你在害怕吗?你怕什么?唉,你不知道吗,我是狐族的女儿,这些兵器哪能奈我何?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没事的。
  我只是有点冷,有点累,我很想睡觉。我好像靠着你睡一觉。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失去蕖儿,失去银铃儿还有芍姐姐,还有我的姑姑。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们了,你们不能离开我。
  诚逸,我不允许你离开我。
  我真的很高兴,可是你……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你别这样,我很好,真的。
  我渐渐听不见厮杀声,直挺挺向后倒去,彻彻底底失去了知觉。只觉得看向那灯火光亮的最后一眼,感觉浑身都得到了解脱。
  ……这儿好黑,我在哪儿呢?
  血!怎么会有血!诚逸!是不是你的血?!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全是尸骸,全是断臂残骨!陛下呢?皇后娘娘呢!是不是都被叛军杀了?
  诚逸?你在哪儿!你看见蕖儿和芍姐姐了吗?小银铃儿回白府了吗!姑姑呢?我姑姑呢!
  眼前有一瞬间的恍惚迷离,我开始看不清东西,白茫茫一片,低下头来一瞧,却是尸山血海,满地都是殷红……
  “不要……不要……”
  我好像置身于一个软绵绵的坑里,就这么仰面躺着,看着眼前的人一个个消失,一张熟悉的脸,连带着脑袋一起被砍了下来,上头满面泪痕与血迹斑驳——是蕖儿?!蕖儿!不要!蕖儿!你来干什么!你们谁敢动蕖儿!我和你们拼了这条贱命就是了!
  蕖儿,别怕……我好想去抱住她,好想对她说没事没事,姐姐在这儿,姐姐在这儿看谁敢动你。可是我抱到的,为什么只有一个冰冷的头颅,上头睁大了带血的双眼迷蒙看着我,想要说话……
  啊!——
  我拼命睁大了眼,从梦中惊醒,死命地喘气着。手指本能地抽搐挣扎,却仿佛被谁死死攥紧了不得动。我奇怪极了,眼前全是生疏的厚重雕花纹,和清雅堂不一样。在一瞬间从梦境中抽离来开,仿佛剥筋抽骨,得到了最极致的清醒,却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抽痛不已,头晕目眩。
  我震悚,我在哪儿!
  低头一顾,手却是被他紧紧箍住了,这才不得动弹。我拼命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眼睛,他还在。只是伏在我床头,低头酣眠,呼吸均匀。他的手牢牢牵住我的手,沉睡之中亦不松开。仿佛从紧绷中一下子松懈下来,我激动得直想哭。
  是他。还活着,活的好好的。
  他仿佛被我弄醒了,迷迷糊糊抬起头来使劲抹了抹睡眼朦胧的双眼,我又哭又笑地看着他,他的眼眸那样清亮,对上了我的双目,紧接着便是喜不自胜,喜上眉梢般雀跃,跳将起来要喊出声。被我双指轻轻按压回去。他的眼眸中竟也有如斯泪迹。
  我再也忍不住,死命爬起身,呜咽着就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拼命抱紧了,害怕极了失去似的,丝毫不愿意分开一点点。就这么压低了声音,不住哭泣。
  他被我抱得喘不过气,只是半笑半恼地安抚我的背。“好了好了……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一醒来就哭个不住,干嘛呀,看到我这么难过?”
  我气笑了,使劲一打他的背脊,带着分明的哭腔道,“你……你没死啊……”
  卫诚逸把下颌在我肩头上来回摩挲:“要不是你,我可能真死了。”
  我松开他,挂着泪笑着看他,他伸出手替我抹去脸颊上的泪花,极温柔道,“你昏睡了三天,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嗳……别动,别动!当心伤口撕裂……”
  我惶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呢?他们呢?他们都好吗?还有,我这是这在哪儿啊?你的将军府吗?”
  卫诚逸认真道,“叛军已杀,吴王,夏侯氏一族斩首,株连族人。陛下,皇后娘娘都没事。你妹妹们也都没事。襄王,叶兄,张惠等护驾有功,一一封赏。多亏了有你。还有……”他羞赧一笑,露出洁白的皓齿,“现在不是将军府,马上就要是宁远侯府了。”
  我差点跳起来,“啥?”我突然想到什么,狠狠推开他,冷面道,“好哇,真好,现在算是封侯了,皇上新贵啊。江家女儿想必也不会哭着闹着不肯嫁了。你啥时候娶江琬之?”
  卫诚逸一愣,旋即朗笑出声。
  “云意,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你是不是看我那天对你冷言冷语的,以为……以为我真的不要你了?”
  我不说话,感觉又要哭了,心里一个劲儿地埋怨他,他到底葫芦里买什么药?!
  他极温柔地抱住我,口吻带了暖意,“我声名在外,当初是倚红偎翠,极尽风流。你还未出阁,我怕我若扶你,坏了你的清白……我直截了当告诉你,我不喜欢江琬之,我……”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如鲠在喉,难以启齿。
  我抬起头,抽抽噎噎地问他:“所以你就故意流连花丛,好让江家退婚?”
  他傻傻地笑:“嗯。”
  我简直气得又要哭了,使劲一锤他,呜呜咽咽道:“你是不是傻啊……你再不喜欢江琬之,都不要糟践自己的名声……你叫老公爷和夫人怎么办啊……”
  他大笑:“这件事,我爹爹母亲是知道的。”
  我错愕,犹自傻傻看着他。
  “丫头,皇上做主,给我和你赐婚啊。”
  我差点没噎住。
  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