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步宫楼 1
那青袍少年闻言炸了毛,跳将起来,“你这小丫头!不清不楚的瞎说些什么呢!有个什么好好解释不就成了,非要吵架才痛快吗!还有,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听什么曲?还不快回阁去做你的女红!”
我大叫,顺手将手边一只青瓷薄胎盏飞扔出去,“你说什么!”
青衣少年一个眼快,迅疾转身以右手双指轻轻一夹,那青瓷盏便稳稳当当落在手掌中。
我咬牙,该死的……身手还真不错。
他接住青瓷,怒极反笑,跳过来凑近了我细细一瞧,“小丫头还真有个性!模样也俊俏。二哥,这可比咱们家那个沉默寡言的四妹妹强多了!”
我杏眼圆瞪,伸手就抓住他的衣襟,怒骂道:“语出调笑,非奸即盗!你这个登徒子……你竟敢——”
妙筝看得瞠目结舌,一动不动。水袖如柳垂曳在地,随着栏台的风悠悠扬扬而荡漾着。“卫公子……舒姑娘……”
白衣少年想伸手来拉,奈何青袍少年被我揪得呲牙咧嘴,一手挥舞着不住挣扎。无可奈何地看着却近不了身。
“哇——你这个……你这个疯婆子!疯女人!”他碍着我是女子,又不敢真动手,“二哥!二哥!花妈妈!花妈妈!你客人疯了……好姑娘,你饶了我吧,妙筝咱们不和你抢了。你——你别乱来啊!”
白衣少年面容焦急:“三弟!”
我也见好就收,本想松开他的领子。奈何气力使得太大,他又挣扎得紧,身子一个趔趄,失手将叠盏飞了出去。
显然是行军中人,手腕有力地很。我正错愕。后头传来沉闷的瓷器砸到什么物什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中年女人“哎哟”一声叫唤,笃地跌倒在地。
我愣愣发傻,青袍少年还没有反应过来,白衣少年更是愣神不知所措。妙筝却尖叫一声扑过去,直跪在地照看花娘的伤,“妈妈!”
似乎意识到自己闯了祸,青袍少年站也不是,动也不是。只是愣头青似的一吼,“花妈妈,你可没事吧!”
花娘半坐在地扶着青肿的额头叫唤不已。我一个错眼儿,却看见了段六嫂段姑姑面带焦色地出现在花娘身后,提襟快趋着正对我来。
“哎哟我的姑娘!可算找到你了!……这是怎么了?”
我正尴尬,帮忙扶着花娘,亦有又对着段六嫂,“姑姑,我——”她焦急地一拍腿,用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来拉我。
我轻轻挣开她的手,对着花娘满脸写着由衷诚恳,十分温柔地道,“花妈妈,我很抱歉。”
花娘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
我也一肚子气,你还瞪我!要不是你自作主张把妙筝支给别人,我能和人动起手来吗!
话虽如此,我和那青袍少年还是找了拾六拾七两个小姑娘,扶了花娘回厢房,又让拾二去请了郎中。
我不客气地瞪他一眼,就如同花娘方才瞪我的一样。
他也毫不客气还了一眼。
我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听一声熟悉的泠泠女声响起,“妹妹!”
回头一顾,竟然是白芍。
成陵襄王钟离珩,戍守在京,原嫡妻尹氏早亡。其年二十岁的正妃白芍为其续弦,正是白蕖的亲长姊,白铭岳与林尽染的嫡长女,叶疏浅闺中旧识。
我一惊:“芍姐姐!”
他两人对着她行礼:“见过襄王妃。”
白芍点点头,微微一躬身:“卫公子有礼。”说罢虎着脸对着我:“我听段姑姑说了,你、你也忒胡闹了!这是魏国公家的公子,还不快见过!”
我傻眼。见那白袍公子依旧秉持着合乎礼数的微笑,微微歉身致礼。而青袍少年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孩子气地白我一眼。满脸都写满了“叫你张狂”与深深嫌弃。
我深深叹息,只好碍着身份极为规矩地行了一礼:“小女见过二位公子,方才是在下无礼了,还请贵人见谅。原宥小女一回。”
白袍少年微微一笑:“不知这位是——”
我张口:“我是清——”
白芍笑着无声拦下我,“这是妾身母家小妹,从小没规矩惯了的。刚来襄王府暂住,闷不住出门,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卫公子多包涵。妾身在此特谢过。”
白袍少年衣袂翩翩,迎风而立,“王妃见笑。原是我三弟不好,回去定当管教。”
如此寒暄推脱着,来往再三,总算是携了白芍的手依依告退,陪着她回府。
我道,“姐姐干嘛不让那狂小子知道我是谁?”
白芍又忧又急,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你今日也实在是太无礼了!还问我为何不叫魏国公公子知道你的身份,我的天爷!得亏是他们不认得你!若是叫人传出去,说清雅堂娴雅端方的舒姑娘大闹满庭芳,你这脸面还要不要了!”
怪不得刚才她叫我“妹妹”,而非平常所唤的“云意”。
我嘿嘿笑:“姐姐真疼我!舒姑娘的名声不可糟践,那就糟践白林氏家女儿的名声!”
她气得直瞪眼。
我大笑,这一点上,她和她妹妹还真是像。
“这个只是其一,”她长长叹了口气,“云意,我告诉你,你要进宫了。”
“我是特特来叫你回去的!王爷提前得到的消息,宫里的江春公公亲自来传旨封你为贡造使,一会儿就到了。若是叫他看见你这副样子,有你好看的!你还在这儿玩闹呢……”她急急道,止不住叹气。
我傻眼了。愣了三两秒,几乎是跳将起来抱住她,喜叫出声:“姐姐说的是真的!”
她错愕:“怎么?你还高兴?!”
我大叫:“对啊!”
我花了半天时间告诉她,我如何如何找尽了全云京城而不得琴的事。又如何如何心力交瘁这才会去满庭芳撒泼。说到最后还挤出两滴眼泪,捧着胸口作痛心疾首状。
大概是有点夸张,到最后白芍满眼无奈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只疯了的小兽。
她知道我的身份,我便和盘托出。
她有些生气:“高处不胜寒,若是成为贡造,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非——说到底,你的仙术仅仅只能确保自己叶家遗女的身份不被暴露而已,还有其他未知隐忧。再说还有春和景明的汤氏姐妹,你也应该听说了,孟贵妃如今炙手可热,不好招惹。前方不知道多少凶险等着你,我和王爷得知消息忧心了一天,你居然还……唉!”白芍狠狠一甩袖子。
她又想了想。“正巧过几日便是年下了,各王府王爷会携家眷前往新春家宴。你必得等到年后才能入宫觐见谢恩,奉茶。太后晓得我素日雅好乐器,我就要求在家宴上奏琴,顺道可以先替你将乐司里所有的琴找一遍。”
我愣神:“可是姐姐,你如何能找琴?”
白芍脸色出奇郑重:“灵鸾环,你放心给我吗?”
“姐姐,对于你我自然放心。可是我不愿意麻烦你,你说我都要进宫了——”
“不会,”她摇着头覆上我的手:“云意,不要说这么生分的话。叶白两家,是世交。”
我苦笑摇头:“姐姐忘了,我不是叶疏浅,是南宫左。只是和她长的一模一样而已。”
她浅笑:“你和她,确实像,也不像。”
我将灵鸾环递给她,“拜托姐姐。”我这下倒是认真了:“姐姐,我知道你虽担忧我,可,宫里我是一定要去的。我骑虎难下,如今是没有办法了。”
白芍拉过我,指尖细腻如玉,替我整了整方才闹乱的衣衫襟裙,眉目慎重:“好。不管你最终决定做什么,我和蕖儿都支持你。”
“有一点我确实是放心你的,别看你平日里不待客时玩闹不羁。一旦遇到了正经事,你比谁都清醒冷静。处理事起来,你姐姐我更是自愧不如。”她含笑温雅。
我报之一笑:“姐姐既然知道我如此,那便不必忧心。云意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