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永离别 - 1
拓拔提冷笑道:“谁说年纪轻就不是钦犯?此女原名帕里黛,是罪妇迪丽拜尔的亲侄女。罪妇迪丽拜尔妖媚惑主惑乱后宫,皇上已下令诛其三族。迪丽拜尔及其兄真达已伏法,唯此女在逃半月有余。本统领得线报知此女逃入高阳王府,特请了圣旨来缉捕其归案。本统领念在和高阳王也算是堂兄弟,只当此女是偷偷潜入王府藏匿,孺人要是再阻拦,本统领就只能向皇上奏禀高阳王府窝藏包庇钦犯了!”
小鱼儿吓得使劲拉沈弥悦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管此事。可沈弥悦却仿佛没有收到小鱼儿的警示,她紧紧地握住小鱼儿的手,重重地咬了咬嘴唇,强忍着腹中一阵紧过一阵的疼痛,道:“统领错了!她虽然是迪丽拜尔的侄女,但却不在迪丽拜尔的三族之中,所以不能算是钦犯。”
拓跋提不耐烦地冷哼了一声,显然是对沈弥悦毫无逻辑的辩解完全不感兴趣,回过身,再次对着阿依举起了雪亮的剑。
“她是成周公府的人!”沈弥悦上前几步,高声道:“她是成周公府二公子万致远的未婚妻,她是万家的人!”
拓跋提举着剑的手虽然顿在了半空,但他的语气却甚是不以为然:“既然是未婚妻,那就是还没有过门。既然还没过门,算什么万家的人?”
“她是万家的人!”沈弥悦顿了顿,或许是因为所有的精神和全身的肌肉都太过紧张,她觉得肚子里的抽痛感越来越重,额上因为紧张和痛楚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然而她依然紧咬着牙勉力支撑着,握着小鱼儿的手也是越捏越紧,有两根手指的指甲甚至已经不知不觉地掐进小鱼儿的肉里。“万家早就认了她这个儿媳妇,她一直都住在成周公府里,只是因为成周公世子的丧事暂时没有举行婚礼而已。”沈弥悦一边极力从脑子里搜索着所有她曾从拓跋濬那里听来的关于成周公府和阿依的各种信息的碎片拼凑着,一边尽力以一种十分笃定的态度说出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虽然她和万二公子尚未举行婚礼,但她早已不‘在家’,自然应该从夫而非从父!”
其实沈弥悦此时心里是一片混乱。她也不知道自己未经高阳王的允许就向外人说出阿依和成周公府的关系是对是错,她甚至心里也隐隐觉得自己说出这些,可能会让成周公府因为与钦犯有亲而受到牵连。然而在让阿依立刻被诛杀和用另一个可能的麻烦来暂时保住阿依的性命之间,她本能地选择了后者。
终于,拓跋提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剑。他怀疑地上下打量着阿依,问道:“你果真是万致远的媳妇?”
阿依接连受到惊吓,还有些惊魂未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该如何回答。可是当她看见沈弥悦满脸苍白地使劲向她点头,她也茫然地点了点头。
拓跋提收起了佩剑,盯着阿依看了一会儿,忽然点了点头,道:“这么漂亮的姑娘被当做钦犯砍了也的确挺可惜的。好!那就当她是成周公府的人。”然而就在高阳王府的人都暗自舒了一口气时,拓跋提忽然提高了声音下令道:“将此女绑缚古兰桥!”
“古兰桥?”阿依对这个地名并不熟悉,沈弥悦、小鱼儿和被按在地上的江成却是大惊失色。古兰桥位于平城城南,是平城最底层的穷苦人聚集的区域。而这里却也是平城最热闹的区域之一,原因就在于这里有着平城最大的奴隶市场——奴人市。平城中的人口买卖基本都在古兰桥的奴人市进行。拓跋提命令将阿依绑缚古兰桥,就意味着阿依将要被当做奴隶出售。
拓跋提双手抱于胸前,满意地看着众人脸上惊疑不定的表情。他转向面色惨白的沈弥悦,挑衅地朝她一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成周公万度归与河西王沮渠牧犍勾结,为其遮掩谋反事实。讨伐大军兵临姑臧城时,万度归仍在与沮渠牧犍沆瀣一气负隅顽抗,十天前沮渠牧犍的叛军已被镇西将军率部剿灭,万度归死于乱军之中,其子万致远……”他回过头看向被两名军士反剪着双臂的阿依,露出几分同情的神色,道:“其子万致远,半月前妄图为沮渠牧健向吐谷浑的慕利延传递消息,被镇西将军及时发现。万致远逃窜时慌不择路进入沙漠,不慎陷入流沙溺毙了!”
阿依的表情从茫然恐惧逐渐变得震惊绝望,她仿佛被冻住了似地僵在原地,定定地望着一脸得意的拓拔提。突然,她猛地挣开控制着她的两名军士,摇摇晃晃地冲到拓拔提面前,扯住拓跋提的皮甲。她的嘴唇簌簌颤抖,身体也在簌簌颤抖,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方才哆哆嗦嗦地嚷道:“不可能!你胡说!致远不会死的!你骗人!”
拓跋提仰天大笑,他猛地一推,阿依就被他甩开跌坐在地上,她听到拓跋提说:“我用不着骗你!追捕万致远的整队将士一百多人都亲眼看着他被流沙一点点地吞没了。也不知道这万家两兄弟是命里缺土还是命里土太多,竟然都是被活埋死的!不过万致远比他哥哥还惨。他哥哥到底还有个弟弟替他挖尸体,可他自己却是尸骨无存了。”他邪恶地笑了几声,又道:“今天早上禁卫军已奉圣旨抄查了成周公爵府,府中男丁充军,女眷没为奴籍。”原来遇难的不仅仅是致远,而是整个国公府。阿依眼中的愤怒渐渐消散了,不仅是愤怒,她眼中所有的情绪都渐渐消散了。她就这样呆滞地望着面前的地面,觉得自己的骨头里好像被塞满了万年寒冰,寒意从身体的最深处一点点地散发出来,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