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阴谋 - 4

  虽然明知道这灵堂里不可能有别人听到,致远还是谨慎地压低了声音,问:“你打算暗杀?”
  “如果仅是暗杀,也不算难。难的是杀了尉迟定,国内臣民能拥立我为王。我如今握在手上的力量其实是一张情报网。于阗国朝堂上的那些高官们所有的秘密、喜好、软肋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有了这些消息,尉迟定一死,要想让那些臣子拥立我,就只需做足威逼利诱四个字便足够了。”
  致远深深地望着好友好一会儿,道:“小心。”万致宁的死让万致远切身体会到了夺嫡的残忍。他们还算是站在夺嫡旋涡的外围,便已是如此血腥。秋仁却是身处旋涡的中心,他将面临的重重凶险可想而知。
  秋仁却是毫无所谓地一笑,道:“这是我的宿命。”
  太子从兵部的各项记录中查出,兵部侍郎郭安之隐瞒了与兵部机密室守卫张云山的舅甥关系,于关山七隘换防期间,在兵部官员侍卫的值守班次安排上动了手脚。凡尚书郑仪休沐或外出之时,皆安排张云山当值。太子将此疑点上报皇帝后,皇帝下旨封查兵部,并对郭安之与张云山严加审问。张云山首先招供,他当值时,郭安之都会进机密室查看资料。至于查看什么资料,他并不知道。但是每次郭安之进入机密室,都会叮嘱他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其他人进入机密室。
  郭安之被收押后一直坚持自己虽然隐瞒了张云山是自己的外甥,但只是想给自己的外甥谋一份稳定的差事。关山七隘换防期间的排班只是巧合。自己进机密室查看的资料也都有记档,都是他查看权限以内的资料。
  然而,就在太子苦于无法令其开口,又无实证证明郭安之盗取军机密件出卖给敌国,因而被朝中众臣频频施压,几乎要支持不住无奈放人的档口上,郭安之竟然被发现在狱中自缢身亡。更令人吃惊的是,他临死前咬破指尖在衣襟上写下了一页血书,供认关山换防期间机密室守卫的排班是他刻意为之,为的就是能趁郑仪不在兵部时进机密室盗取关隘换防图。他曾趁郑仪不备,偷了郑仪绝密柜的钥匙复制。藏于绝密柜中的关山七隘换防图就是他偷偷抄录了出卖给了吐谷浑细作。
  按照郭安之血书中的供词,在兵部衙门后面的暗渠里挖出了他复刻郑仪绝密柜钥匙的模子,在他府邸后院的芙蓉花树下挖出了一箱金条,书房的屏风后的地砖下挖出他和吐谷浑谍报人员之间的密函四封,其中详细约定了分四次交付七座关隘的换防图,并约定了每次交易的时间和收买情报的酬金数额。经核实,交易时间郭安之都以各种理由借口外出不在兵部办公,且密函中提及的四次交易的酬金数总额与花园中挖出的金条数吻合。
  这个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会是一桩极其难啃的案子居然就这么真相大白了。不仅朝臣们目瞪口呆,连太子都有些懵了。原本失去了吐谷浑细作的指证,太子手上的证据都只能证明郭安之在人员安排上有违规,谁也没想到在这样极其有利的局面下,郭安之居然会畏罪自尽并招供。
  尉迟秋仁听了这个结果,不屑地笑了两声:“殿下真的相信出卖军情的事是郭安之一人所为?”
  拓跋濬站在廊上,望着庭院中的桂花树,摇头道:“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父王也认为郭安之的背后应该是南安王叔。可是目前我们手上掌握的证据实在有限,而且这些证据都只指向郭安之,没有一条能证明是南安王叔指使郭安之出卖军情或是能证明南安王叔参与了出卖军情的行动。尤其现在郭安之已死,所有的线索到了他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尉迟秋仁翻了翻白眼,道:“郭安之在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他通敌叛国的情况下认罪,这一点本身就很不合常理。既然认了罪,却在牢中自缢身亡,那就更奇怪了。唯一能解释他突然认罪的理由,便是他已成为了弃子。他认了罪,就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让查案的人跳过侦查的过程直接得到结果,从而避免了侦查过程中可能被发现的指向他背后指使者身份的可能。而他的死,只能解释为他不愿意被审问,或者说,是他背后的人不愿意他被审问。只有他认了罪,闭了嘴,这桩案子才能到他这里为止。”
  拓跋濬的眉心攒成一个川字。“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父王也都明白。但问题就是现在我们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和南安王叔有关。现在连成周公都不敢贸然直接指控南安王叔,上书皇祖父说会尽快调整好关山七隘的布防赶回京当面向皇祖父禀报吐谷浑细作的供词。你要知道,没有证据就不能指控,否则只会引起朝臣们的非议和皇祖父的怒气。”
  尉迟秋仁一哂,道:“南安王把郭安之扔出来,就是笃定咱们从郭安之身上查不到他那儿去。既然明知道郭安之是他扔出来吸引大家注意的,那线索肯定在别的地方。他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由着他牵着鼻子走吗?”
  拓跋濬回头看向秋仁,双眼微眯,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查到什么了?”
  秋仁嘴角擒着一丝得意的笑,回视着好友。
  拓跋濬心中一动,催道:“查到什么就赶紧说!”
  秋仁嘿嘿一笑,道:“郭安之死之前有人去牢里看过他。”
  拓跋濬目光一聚:“南安王叔的人?”
  秋仁不置可否地抬了抬眉毛,道:“是他儿子。”
  “他儿子?!”拓跋濬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郭安之的儿子不是在猎场丢了吗?就是闹狼那天晚上,致远他们找了好些日子都没找到,都说是被狼叼走了。郭安之膝下冷清,于五十岁上方才得此一子,视若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