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仙人洞 - 7

  万致远本来就是个聪明人,之前的思维只是落入一个既定的框架中,此番经阿依提醒,跳出了框架,便立刻如同拨云见日一般,对于整件事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这些年来东平王多次明示暗示成周公府支持他夺嫡,都被我拒绝了。这也算是朝野上下人尽皆知的秘密。这些年东平王府与国公府虽然表面上并不敌对,但也远称不上亲善。加上去年灭佛时那次不大不小的冲突,足以让所有人,包括国公府,都相信唐参的死,如果不是致远为雪搜府之辱杀之泄愤,就必然是东平王自弃一子,嫁祸致远,以打击国公府来削弱太子的势力。”万度归的目光也随着阿依的视线落在了那盘肘花上:“叫‘招牌肘花’未必就真的是‘招牌’肘花。最有理由嫁祸国公府的东平王府,也未必就是真的嫁祸者。”
  谷雨看了看桌上的肘花,又抬头看看另三个人,迟疑着问:“那……是谁?”
  致远的手指哒哒地敲着桌面,蹙眉思考。万度归却是冷笑一声,道:“近些年皇上对太子的恩宠日弛,朝野上下早就有人揣测皇上迟早会废太子。东平王、晋王、南安王虽然在把太子挤下储君宝座这件事上算是同心协力,可把太子挤下去后由谁取而代之,就值得那些亲兄弟们打得头破血流了。现在看来,唐参的案子,明里是东平王嫁祸给致远,其实也不知是哪位王子要嫁祸给东平王了。”
  紧接着父亲的分析,致远边想边喃喃自语道:“那么是晋王还是南安王?”虽然对于诸位皇子明争暗斗的事也时有耳闻,但由于万家兄弟自幼和睦,因此他还是不太习惯去琢磨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昨天在御前没有见到晋王,会不会是他心虚,故意避开了?”
  万度归想了想,摇头道:“晋王和东平王势同水火,除非必须,他根本不愿意和东平王共处一室。平时因为东平王在场晋王就找借口离开的情况也不少见。昨天在太华殿没见到他,倒也不一定是和这案子有关。”
  “如果不是晋王,难道会是南安王?”致远自己也不太能被这个设想说服,“晋王那个火爆脾气,跟另几位殿下之间的关系也都不太好。听说年前龟兹国进贡了十匹宝马,诸位皇子皇孙奉诏去御马苑陪皇上遛马,皇上一时兴起,让每位王爷去挑一匹自己喜欢的,应该是打算一人赏一匹的。可晋王和南安王似乎是看中了同一匹,相争不下,陛下看了很不高兴。再加上东平王带去的一个马倌一时失手弄伤了一匹宝马,陛下大怒,把那天陪遛的众位皇子骂了个遍。最后除了高阳王殿下仍然得到了陛下一开始就亲自选出来赏给他的一匹,另四位皇子谁都没得到赏赐。东平王殿下为了平息陛下的怒气,还当场杖杀了闯祸的马倌。南安王就算要嫁祸,似乎嫁祸给晋王才比较合理一些啊!”
  万度归沉思了片刻,道:“现在我们掌握的情况还很少,很难判断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虽然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他们皇子间的争斗,但咱们成周公府也不是可以被他们用来随意摆布利用的棋子。”说到这里,万度归脸上露出愤恨之色,“如果不能让他们明白这一点,即使今天你的罪名可以用玉佩上的扣子来洗脱,明天他们还会想出别的办法来把咱们成周公府拖下夺嫡的浑水。”
  “父亲的意思是……”万致远心里一动,隐隐猜到万度归的打算,却又一下无法完全明了。
  “这个案子已经从一个简单的谋杀朝廷武官变成了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指望那些深陷其中的皇子们查清事情,根本是不可能的。只能我们国公府自己去查,查到的结果我会直接奏报陛下。无论这件事的主谋到底是哪位皇子,我都要让他们知道我成周公府不仅不受任意一方的延揽参与夺嫡,更不会成为他们任何一方用来攻击另一方的武器。”
  明白了父亲的态度,致远也立刻明白了自己的任务:“这案子既然涉及夺嫡,就不会只如表面上这样简单。要想挖出埋在表面证据之下的东西,就不能让主使之人有所防备。为了不打草惊蛇,我还是就先在这刑部多呆些日子吧。”
  万度归赞同地点了点头:“你的确不能立刻就出去,不过也不会太久。如果嫁祸的人真的知道扣子的秘密,我们总是不能以此自证清白同样也会引起怀疑和警惕。最多三日,必须要把事情查清楚。”
  “三日?”致远惊道,“皇上不是给了刑部七日吗?”
  “正月十二是先帝的冥诞。照惯例每年正月初五陛下都会去金陵凭吊。如果初五之前我们没有找到真凶,等到陛下起驾去了金陵,就来不及了。”万度归有些为难地叹了一口气:“咱们府里虽然不缺人手,但大多都是些寻常兵士。善战,却不善查案。我原本想请于阗王子帮忙,可是今天早上王飞来报,说找了一晚上也没找到那位王子。”
  “秋仁?”致远没有想到父亲会想要请秋仁帮忙,很有些意外。但他与秋仁相交多年,也立刻明白父亲的选择非常正确。
  谷雨插言到:“尉迟公子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早上去买酱肘花的时候正遇上王将军回来,听他说他在城里找了一夜,该找的地方全找遍了,也没找到尉迟公子。”
  致远笑起来:“该找的地方全找遍了?那不该找的地方呢?找了吗?”
  “不……不该找的地方?”谷雨愣住了。在他的认知里,“该找的地方全找了”这只是一个固定的句型,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有“该找的地方”,就对应着还有“不该找的地方。”
  致远笑得有些狡黠:“王飞整天跟着哥哥,跟哥哥一样,做什么事都那么刻板。他能去什么地方找?尉迟府邸?酒楼?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