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喜讯 - 5

  颜华想了想,说:“好像是西市里杨树大街和春馆的一个老大夫,姓什么不记得了。”
  致远仔细回忆了一下,点头说:“对对对,好像是个年纪特别大的老大夫。我记得当年他就已经走不动路,不出诊了。每次都是娘带我去他医馆里求诊的。”
  颜华说:“当年他就那么老了,现在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致远一拍手,道:“在不在,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就算他不在了,治冻疮的方子应该还会传给他的儿子孙子吧?只要和春馆还在就行。”说着便起身,对阿依招手,道:“阿依,走。我带你去看大夫。”
  阿依奇怪地抬头看向致远,道:“只是冻疮,不用看大夫的。要是有……”她低头想了想,“姜,要是有姜,给我几片擦擦,就好了。”
  致远哎哟了一声,道:“姜片没有用的!我小时候擦了多少姜片?擦得两只手火辣辣地烧,还不是一点用都没有?你相信我,还是那个老大夫的独门秘方最管用。治完冻疮,正好顺便带你去西市逛逛。”
  阿依眼睛一亮,又黯淡下来,沮丧地说:“说好十颗中九颗才去玩儿的。”
  致远一愣,反应过来,忙打着哈哈说:“你不是说,三天前就已经百颗中九十三颗了吗?”
  阿依认真又郁闷地说:“三天前你没看到,今天我做不到。”
  阿依的认真让致远觉得有些好笑,然而她的天真却又让他在觉得好笑的同时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惜。他俯下身子,用同样认真的目光回视着阿依,道:“你说的我都相信,不用看。”
  阿依浅褐色的眼眸再次亮了起来,眉梢眼角都露出欢喜的神色,立刻起身跟着致远往外走。
  “玉丽,你也一起去吧?”颜华跟着致远走到门口,见玉丽吐孜仍然稳稳地坐在火盆前,便回头招呼。
  “外面冷,不想去。”能只穿一件单衣呆在屋子里,玉丽吐孜显然不想再穿着厚重的棉衣跑到外面去吹冷风。
  “西市有很多好吃的好玩儿的。”颜华诱惑她,“对了,听说西市有一家西域人开的饭馆,烤羊腿做得特别地道。连于阗王子都赞不绝口呢!”
  听说有西域烤羊腿,玉丽立刻跳起来,从架子上拿了棉袄飞奔着跟了出去。
  和春馆倒是还在,可是老大夫已经在两年前作古了。可叹的是这位为无数人治过病救过命的老大夫,唯一的儿子竟然没有学医,据说考了功名在外地做官。老大夫去世,儿子来平城扶了灵回老家,和春馆自然也关了门。直到几个月前,一个外地的大夫重新租下了这个铺面。由于和春馆的位置好,租金不低,外地大夫手头也不富裕,因此只简单打扫了一下就开张接诊了,连招牌都没换。
  老大夫的独门冻疮膏自然是没有了,外地大夫殷勤地拿来一盒据说也是祖传秘方的冻疮膏,致远打开盒盖一看,黑糊糊的一大坨,闻了闻,又辛又辣又腥,十分冲鼻,立刻嫌弃地丢开了,拉着阿依出了和春馆。
  “这种膏药我小时候不知道涂了多少,黏在手上洗都洗不掉。睡一觉起来,整个床帐里都是这怪味道。不好不好。”
  致远还在发愁没了老大夫的独门冻疮膏该怎么办,阿依和玉丽吐孜却已经被西市的繁华热闹吸引住了。她们住的那个镇子上也有集市,但是远没有这里热闹。镇上的集市里通常都是农户们卖自家出产的鸡蛋、羊毛、羊奶之类的农副产品,偶尔有些手工业者卖些粗糙的陶器、铁器等等。哪像这里的市场,装潢考究的店铺鳞次栉比:两层楼的绸缎庄,三层楼的大酒楼,金光闪闪的珠宝店,香气扑鼻的脂粉铺……阿依和玉丽吐孜此时只觉得自己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看起。
  好在致远和颜华自小在平城长大,对平城的街市都十分熟悉,带着两个姑娘东看西瞧的,十分带劲。
  致远带着阿依去大牌楼看杂耍,去九曲桥看驯猴,去茶楼听说书,去擂台看打擂。玉丽吐孜对这些都没兴趣,颜华便毛遂自荐地给玉丽吐孜做向导,带她去逛脂粉铺,绸缎庄。四个人兵分两路,约好吃饭时候在西域酒楼大漠风三楼雅间汇合。
  致远和阿依到饭店时,颜华和玉丽吐孜还没有到。又等了两三盏茶的功夫,才听到楼梯板响,玉丽吐孜手里举着一个糖画欢蹦乱跳地进了雅间,颜华跟在后面,两只手里大大小小的全是买的东西。
  阿依惊讶地问玉丽吐孜:“这么多都是你买的?”
  玉丽吐孜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呀!”
  “你哪来的钱?”
  “颜华送我的!”玉丽吐孜在阿依旁边坐下,展示着手里的糖画:“姐姐,你看这个,可神奇了!那个人拿个铁勺盛了一勺糊糊,就这么画呀画,画完了,糖糊糊就变成硬的了,可以拿在手上。”
  致远也是一脸惊讶地看着颜华:“你小子今天居然这么大方?整天嚷嚷着要存老婆本,让你给我买条牛筋换弓弦你还跟着我屁股后面跟我要钱!我看你今天这大包小包的,一个月的月例都花完了吧?”
  颜华笑嘻嘻地嗯了一声,又补充道:“还欠了吴掌柜二两银子。”
  “哪个吴掌柜?”
  “兵器铺的吴掌柜啊!”
  “你带她去兵器铺?”
  “嗯,路过兵器铺的时候,正好有个伙计拿了一把镶宝匕首在门口揽客。那把匕首是西域的样式,玉丽一眼就看中了,说想要一把防身。”
  “你去兵器铺没帮我问问,上次我在吴掌柜那儿订的那把弓打好了没有?”
  “问了,吴掌柜说快了,已经在绷弦了。估计就这两天就能给送来了。”颜华好不容易把大大小小的包裹一个个在边桌上码齐了,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说:“对了,吴掌柜说,今天欠他的二两银子,一起算在弓钱里,回头找你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