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飞蝗石 - 2
致远带着两个女孩儿走到国公府后院,院子一角有一道五丈宽,一丈高的土墙。墙面平整,像是新抹平过。墙上用红漆画了大大小小十数个圆圈。最大的有脸盆大小,最小的不过一枚铜钱的尺寸。
“从前我就是对着这堵墙上练习飞蝗石的。”致远指了指面前的土墙,说:“石头和箭矢不同,很难在箭靶上留下印记,有没有打中不容易看得清。土墙就比较好,石头砸上去就会留下个小坑。精准和力度都能清楚地显示出来。”
阿依走近土墙,伸手抚摸光整的墙面。
“这面墙原来已经被我砸的全是坑了。这两天刚刚让人重新糊平。你尽管在上面练习,砸花了再糊。很方便的,不用手软。”
致远一面说着,一面从墙根开始向后走了大约十步,回身面对土墙站好,从随身的锦袋里摸出一枚石子,手臂轻扬,啪地一声,石子击中土墙上一个茶碗口大小的红圈,留下一个半寸深的坑。
“等你练到能在这个距离击中那个尺寸的红圈时,打兔子就不在话下了。”
阿依和玉丽吐孜快步走到致远身边,学着致远的姿势站好,手里握着事先准备好的石块,用力向着土墙扔出去。然而两个人都连土墙的边也没粘上。阿依的石头落在土墙前一步的距离;玉丽更近,只扔到一半的距离。
玉丽并不以为意,吐了吐舌头跑过去捡回石块。阿依有些沮丧地回头看向致远。致远笑呵呵地拉着她向前走了五步,指着墙上最大的红圈,道:“由近及远,由大到小。不骄不躁,操练得法,勤习不怠,神技必成。”
他从自己的锦袋里又摸出一枚石子放在阿依手里。握着她的手指,以拇指、食指、中指三指捏稳石子,无名指与小指蜷曲握在拳中。然后纠正阿依的站姿:“两脚略分开一些,与肩同宽。重心落在两脚之间。勿前倾,勿后仰,勿弯腰,勿挺胸。身端体直,勿过张,勿过弛。握石之手上举,肩胛内收,手平于耳侧。呼吸平畅,勿屏息,勿急喘。以肘为支,力发自腕。”
阿依一开始仔细地听着,认真地依照致远的指点调整着自己的姿态。然后听到后来,她便渐渐有些听不懂,稍一踌躇,致远已经说到更后面的一句,她来不及反应,就完全跟不上了。玉丽吐孜听懂得多一些,然而她模仿着致远的动作比划了几下,大概是觉得别扭,便放弃了。只管以自己觉得舒服的方法扔石头,虽然能在土墙上砸出坑坑洼洼,但是石头的落点却极不稳定。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嘻嘻哈哈地不停地扔,手里的石子扔光了,再跑去捡回来,继续扔。
致远也看出了阿依的懵懂,抓了抓头,又简化了语言,放慢了语速,重新讲解了一遍。这一次阿依虽然听得还是有些吃力,但总算能跟得上,听懂了一大半。姿势调节到一个相对标准的水平,又试着掷出一块石头。本以为这一次缩短了一半的距离一定能打得中土墙,没想到因为不适应新的姿势,手上的力气没有完全使出来,石头还是没有打到土墙,落在了墙根下。
阿依有些懊丧地低下头。致远连忙上前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阿依,你才刚刚开始练习,动作不协调是很正常的。”
阿依抬起头,疑惑地看向致远。致远嘿嘿笑道:“况且是我的教授方法有问题,讲解的还不够浅显易懂。怪我,不能怪你。”
致远不厌其烦地纠正阿依的姿势,想方设法地用尽量简单的语言和尽量多的肢体动作来帮助阿依理解动作要领。“阿依,你现在不要想着打中红圈。甚至不要计较能不能打中土墙。你只要让自己习惯正确的投掷姿势就可以了。姿势正确,自然就能打中了。”阿依聚精会神地听着,努力地理解,一板一眼地模仿。十几次的尝试后,终于,当她几乎忘了自己的目标是土墙,全神贯注于投石的姿势时,她掷出的石块啪地一声打中了土墙,虽然力度远不及致远的浑厚,但也在土墙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凹坑。
阿依的眼睛亮了,致远脸上的笑更暖了。“你看,这样不是很好吗?不要在意得失,反而会收到意外的成效。”
又陪着阿依练了一会儿,见阿依的姿势开始有些发僵,致远便停了下来,让阿依在旁边的青石板上坐下休息。自己继续讲解道:“飞蝗石讲究出其不意,动作要小、要隐蔽。所以要由手腕发力,不能借助手臂的力量。今天教的阳手投法还不明显,将来要是你们想学阴手投法,就更加倚重于翻腕的力量。”他说着,闲放在腰腹间的右手忽然一翻,冷不防地投出一枚石子,啪地击中最小的一个红圈。说罢,从土墙后拎出大大小小的一串石锁。解下最小的一对,一只给阿依,一只给玉丽吐孜,道:“姿势练得累了,可以加强练习一下手腕的力量。”他自己拿起一个大一些的石锁,手臂向前伸出,手掌向上,反拎着石锁。小臂保持不动,仅用手腕的力量一下一下地拉动石锁上下。
阿依和玉丽吐孜学样拎起石锁练习。拎了十几下,鼻尖便已渗出了汗珠。玉丽吐孜撇了撇嘴,扔了石锁,不练了。阿依没有放弃,颊边显出用力绷紧的线条,脸上渐渐有些挣得发红——是在咬牙坚持着。拎了二十几下之后,致远伸手按住她的手,道:“循序渐进,量力而行。”顿了顿,又解释道:“休息一会,再硬撑就受伤了。”
第一天,致远的训练强度不大,只教习了大约半个时辰便下了课。见阿依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致远笑嘻嘻地解释:“日子还长,慢慢来。”
阿依盯着致远看了一会儿,仿佛要说什么。但最后也不知是不会说还是不想说了,只抿了抿嘴唇,便轻轻垂了眼帘,什么也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