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拖着影子,逃亡在这条一览无遗的小路上,如一只被打断了腿的野狗,寂静时分,风吹树叶,我的命运被惨白的圆月照见,无关痛痒。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本想自己安慰自己,说出来的时候却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摇了摇头,继续走吧。
离上个可以躲避的房子大概只有两分钟的路程,但照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个时候折回去就极有可能撞在枪口上。而下一个可以躲避的地方距离我至少也有百把米之遥。
低吼声也很快逼近,我没有了思考的心思,就下意识地加快速度,接着逃,往前逃。
正跑着,哪知这要紧时刻,左腿竟开始抽起筋来!右腿的伤口也越发地肿胀起来,血如同涓涓细流般不断地从绛紫色的腐肉处流出,染红了整只脚掌。
那帮畜生的嗅觉极其灵敏,在百米之外就闻到了我的血味,竟因此兴奋起来,血口张得比刚才大了近半个手掌,裂开的嘴溢出了满满的绿水,漏出了一排参差不齐的利刃尖牙。
我破口大骂,
“妈的!来啊!”
很快,那帮畜生就抓到了我,并且还打算用当初的方式来执行“死刑”,还是一样的大口,还是一样的味道,此时的我已经不想逃了,没有了挣扎,没有了恐惧,更多则是平静地等待,等待变成四分五裂的尸块。
“汪!”
突然,一声远方而来的狗叫将我从绝望的悬崖拉了回来。那声音在死寂的村落久久回荡,振聋发聩,那声音的神威使它们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不敢轻举妄动。
“汪!”
又是一声!这次我听得很真,那声音就来自我前方的那片迷雾之中,如响彻云霄般的雷鸣!它们被声威所震慑,像受惊的老鼠一样开始逃窜。
驰骋于迷雾之中,流星赶月般神速,小黑从我的身上一跃而过,我能看到它的皮毛油光水滑。它勇猛得像一位身经百战的大将,追击着那些恶心的邪祟,三招两式就将它们一一撕碎。
小黑是在我十一岁的时候才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个时候师父正在其他村子里给人家办白事,晚上我们就近住在义庄里。蛐鸣夜深人静,那抓门声尽管很微弱,但还是被我的耳朵轻易地捕捉。师父也忙了一整天,醒来之后我便不叫师父,自己去开门看看究竟。
我把门开了一丝缝隙,就看见那是一只全身暗黄色的土狗,正坐在门前,它看我开了门,想要进来,但我抢先把门关上了。
我知道它是谁,它就是村民口中所说那条该死的野狗。
没人知道它从哪里来,它的主人也就不得而知了。只有几个好事的孩子见它上了山,就跟在它身后,想看看它会到哪里去。谁知道它竟睡在山上的坟圈子里,如果有时不见它,那它定是刨进这墓里去了。渐渐地,村子里的人也都不敢去赶它,甚至不敢直视它。那家伙天天与死人为伴,看人的眼神竟带着些许不可言说的邪性,让人生畏。
直到那次,有人瞧见它正在啃食尸体,认定它杀了人。于是,村民们自发地上山要把它给打死。
其结果就是,它的半边头盖骨已经塌了下去,把眼睛挤得无比突出,嘴巴也歪得扭曲变形,外露着犬牙,耷拉着舌头。这就是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样子。看着它满身的伤痕,我无法想象它是如何撑到现在的。
那抓门声再次响起,我堵住耳朵在床上翻来覆去。师父却已经起了床,并且打开了门。
那母狗一瘸一拐地跳了进来,摇着尾巴,抬头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我,竟低着头抽噎起来。
随后,它卧在墙角,开始了生产。
……
还是如今这般月色下,我听见那只母狗呜咽了一声,便泪如泉涌,气绝而亡。惨白的月光照在它狰狞的脸上,两腿间是还未张开眼睛的小黑,正在奋力的爬着。
母狗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可怜了芳华正好的姑娘,被几个流氓欺辱,杀害于山林。母狗发现了遗体想下山叫人,却迎来了气势汹汹的村民,他们三五成群,使尽全力挥舞着棍棒。母狗没能躲过,被打破了头骨,打歪了嘴,带着满身伤痕,声声哀嚎地逃进了山里……
之后,师父渡化了那条母狗。那夜的火烧得很旺盛,噼里啪啦的火光如它的哀嚎,触摸着天的衣角,它的尸体在火光中逐渐蜷缩成一团,最后化成了灰烬。我的眼睛和脸都被火烧得滚烫,哭了。怀里的小黑瑟瑟发抖,摇着小尾巴,轻声地哼着。
只是后来,小黑好像不怎么长身体,只有它妈妈的一半大。几年过去了,它依然很矮,很小,很可爱。
突然,脸上一阵疼痛。疼得我直叫唤。“啪”的一声,又是一阵疼痛,我一下子从地上坐了起来。却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变了,我正坐在林婆婆家的门口。迎面而来的,是师父的又一记耳光。
“师父,别打了!”
“啪!”
我还迷迷糊糊的,看见师父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回事?”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吸引,就转头去看。我靠!居然又是那一帮人,衣服和位置都一模一样,我不禁后怕起来。饭桌那边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各自吃着饭。真怪了!我还在嘀咕着,郑老汉看着我们了,又做了个和之前一样的手势并喊道,
“来吃饭吧!”
师父也站起身来,笑着应和,朝他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