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天黄昏时分,我们正聊着,铁门外却响起了急促的咣咣声,我立马跑着去开门。开了门后,只站着一位老年妇女,她一身深黑的上衣和裤子都爬满了泥土和灰尘,半只鞋似乎在来的路上已经跑掉了。她半缩的身体颤栗着,大口喘着粗气,凌乱的头发间半露着充满了恐慌神情的眼睛,像一只被惊吓的麻雀。我看得出,这是村里的林婆婆。
“林婆婆,你……”
她的行动迅速极了,我话还没说完就一下子推开我飞到院里,看到师父正在竹床上打着哈欠,她立马停到竹椅旁跪了下来。
“林嫂,你这是做什么?”
“老关,求求你!”林婆婆紧紧抓着师傅的臂膀,撑着蓬头望着他痛哭流涕。
师父下了竹椅,用手拍了拍示意她坐下,
“能帮的我一定帮,你先坐着好好说。”
接着,从林婆婆抽噎的喉咙里挤出来这么一句话,
“他们……家里……都疯了!”
师父皱了皱眉头,朝着我点了个头,我知道这是师父让我先去打探打探情况。我想也不想就穿着人字拖,啪嗒啪嗒地朝着她家的方向跑去,身后只剩下一阵阵的哭闹和撕开的肺腑,
“……想杀我!”
“他们……呜”
……
这时候,大多数人家都亮起了灯,黄昏还徜徉在山间,我看得有些恍惚,微风过处飘着缕缕野花的清香,这边风景独好,但我却不能停歇。
也就是半碗饭的功夫,我就已经到了林婆婆家的门口。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年头较久的老房子,所有门都大开着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堂屋前亮着一颗白炽灯,发着昏暗的光。我看见有四个人正坐在堂屋里平静地吃着饭,林婆婆的老伴郑老汉穿着白色背心,外面又披着一件条纹相间的旧外套坐在上位,他的儿子和儿媳妇坐在他的右侧,女儿则坐在他的左侧并且四人都低着头专心地吃着。我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心想不该啊,这林婆婆和他们完全是两种状态啊,莫不是在做戏……心里正想着,郑老汉看着我了,朝我喊话并且还做了个靠近的手势,
“来吃饭吧!”
我没有回答,故作镇定地向前走去。一步,一步,又一步,他们的声音极轻,整个屋子回响的都是我人字拖啪嗒啪嗒的声音。等我走得极近之后,心却不由狂跳起来,干燥的空气竟夹杂着一股隐隐约约的血味。我轻呼一口气,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捡了个没人的位置小心坐下。郑老汉慢慢地放下碗筷,满是褶皱的脸抽了一下,在我前面敲了两下,一碗饭就已递到了我的面前,我犹豫了一下,抬起了那碗饭,心想说一句话缓解下紧张气氛吧,谁成想一时紧张竟带出了极其颤抖的腔调,
“谢…谢…”
当时说完之后我就后悔了,那三个人听我说了这么一句竟齐刷刷地放下了碗筷,死死地盯着我,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我不清楚那四个人到底是没有眼珠子还是没有眼白,但我知道确切的一点,那就是我能深深地感受到它们正洞察着我一切的恐惧,窥视着我的内心,伺机而动。本来就心慌的我立马就被吓瘫在地,扭头再一看郑老汉,他的腮帮子鼓得越来越大,还蠕动着嘴,结果下一秒就把无数的蛆虫全数喷了过来,由于我吓得腿软一时起不了身就着了他的道,惊恐地尖叫起来,使出全身的力气想撑起身体来抖落那些蠕动的蛆虫,但还是身体一轻就摔倒在地上。紧接着,我就听见身后发出了细细碎碎的低吼声和磨牙声。它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不敢回头看,尽管身下的千百蛆虫被我压成了酱,恶心至极,但我还是不顾一切地蹬着腿向外爬着。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踝,又一把把我拖回了饭桌旁,于是我疯狂地大喊大叫,喊到喉咙失声,疯狂地挣扎想要摆脱控制,却发现那手就像狮子咬住了猎物的嘴,像锁住了囚犯的脚环。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撕开然后分吃?力气逐渐耗尽的我瘫在地上,流出了无能为力的眼泪,心中升起绝望的阴云,我放弃了任何形式的自救。尽管天气很热,但瘫在地上的我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如同被埋进寒冬里的雪地。也许是汗淌湿了背又或许是地上本来就冰,但我更相信这是它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死亡气息。
我绝望地看着郑老汉用一只手扒住了我的头,张开了腥臭的血口向我的喉咙探去,而其他三个正在似乎为了分赃而拉扯着我的双腿。
突然,房顶上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所的目光都聚集在房顶,寻着声音的来源。我一看有机会,待它们稍微放松了手之后便使出全力推开郑老汉,趁机爬起,一口气冲到了院子里。
这时,星星已经挂满墙头,蛐蛐也叫了许久。回头一看老房子,在幽幽月光的阴影里显得更加阴森。大部分的门已经被风吹关上了,只有堂屋的门还大开着,我看不清阴影里的情况,但也不敢完全背对,就边回头警惕边往后快速地挪动步子。这时我一下就感觉到从小腿传来了剧痛,低头去瞧才发现右小腿上被拉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因为伤得不算深,所以出血量也就不多,但疼痛还是限制了我的行动,现在想来,估计也就能和上了老大年纪的老人打个平手,更何况我的精神也有些不振了。
走了一会儿,发现左右没有逢着人,整个村子静得可怕。我感觉很不好,首先是体力消耗得很快,意识也有点模糊,身体发汗就没有停过,其程度都他妈快赶上淋浴了,其次,身上这件短袖还散发着阵阵汗味和尸臭夹杂的奇味,让我不堪忍受,可是我却并没有想要脱掉的欲望,不是舍不得而是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但更令我感觉不好的,还得是那一声熟悉的吼叫,盘旋在我的头顶,低沉而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