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喝茶
不管云夏帧是有意还是无意,薛弘与马肇对最后还是被安排在了一张桌子上。
堂内新人拜了天地父母,此刻已然被送进了洞房,剩下的自是酒宴开席,推杯换盏同叙联谊。
不过很显然,薛弘这一桌子气氛多少有点诡异,苏恭和另外几位作陪的粮商如坐针毡,但也只能忍着。
上次九江粮商联合起来针对马氏粮行的事情虽然过去了很久,但是马肇对的一反常态,加上薛弘也跟个没事人似的,着实令一众想要看两大粮商火拼的粮商们大失所望。
官场上面一个萝卜一个坑,上官不去,下官何以进补,商场之上也是一样,九江米市的市场份额被薛马云苏四大家占据了七成多,其余数十家粮商总共才分了两成多!
而薛马云苏四大家当中又以薛马两家占据的比例为大,众粮商当然很愿意看见薛马两家能拼个你死我活,最终两败俱伤,也好让他们能从中谋取渔利!
半年时间,马肇对不可能查不到薛弘才是这次要灭了马家的幕后黑手,马肇对能毫无芥蒂?绝大多数粮商很难相信,但胜于雄辩的永远都是事实,只要薛家和马家一天没斗的你死我活,众商就不会有任何机会侵占市场。
薛弘和马肇对这半年间是否有过接触,在坐的除了苏恭以外没人知道,但是今天共处一桌,薛弘云淡风轻,马肇对还主动打招呼,倒是让一众粮商大跌眼球……
相逢一笑泯恩仇,看来还真不是随便说说的空话。
薛弘倒是不算意外,当一个人已经在心底对另一个人产生绝对的警惕,那么不管别人表现的如何,也不管自己是什么心态,至少谈笑风生的时候,总不至于不理不睬。
于是,薛弘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原本还不觉得自己还没老,可今天看到这一对璧人喜结连理,朝气蓬勃的样子却又不能不服啊,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这九江米市今后的繁华与否,终究还是要靠后辈子孙努力维系啊。”
“薛兄说的是。”马肇对端起酒杯,双臂前推敬道:“这杯酒敬薛兄,吴城镇上四大粮商,向来都有同气连枝,守望相助之谊,等我们这一辈不再理事的时候,就要靠后辈撑起这偌大的家业,到时候我们老几个在一起喝喝茶、钓钓鱼,这日子却也美哉……”
同桌的几位粮商感觉自己快听吐了,明明都恨不得对方早死早超生,却还能把一番虚情假意的话说的这么情真意切,倒也确实是不容易。
薛弘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洒笑道:“真到了那一天,薛某说不得也要多去马家大院去叨扰马兄几杯,届时马兄可不能嫌薛某烦,将薛某当成恶客才是呐。”
“岂敢,岂敢!”马肇对哈哈大笑道:“薛兄若是每日登门,马某定当日日扫榻相迎才是。”
二人杯来盏去,三句话不离客套,五句话必有谦词,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听了去,只能认定二人必是相识多年的挚友,又岂会知道薛马两家半年前还是要打生打死的仇敌。
云夏帧挨桌子敬酒,等敬完了官面上的几桌之后便到了薛弘这桌,看着二人谈笑风生也是无语的很,不过今天是云家大喜的日子,二人能和睦相处,总不会让云家失了体面。
当下云夏帧便生了为二人转圜,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
一个时辰后,天色已然黑透,九江府不是京城也不是省府,宵禁之令纯粹就是个字面上的东西罢了,吴城镇的码头上依旧是在不断卸货和装载的货船,忙忙碌碌的挑夫喊着号子卖着力气,只为能多挣几个大子,让自家婆娘能添件新衣裳,让自己孩子能够多吃上几顿饱饭。
男人是什么,男人就是参天大树,是能为女人孩子遮风挡雨的巍峨高山,肩膀或许并不宽阔,但却能挑起如山岳一般的责任。
越是卖苦力的就越是肯下死力,因为他们知道他们除了这一把子力气之外一无所长,所以只能卖力卖命,等到那一天没了力气干不动了,或许他们就离永别这个世界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这些和已然出了云家大门的客人门没什么关系,云夏帧带着一身的酒意站在门口一一将客人送走,没有仆役接送的或者是不住在吴城镇上的,都会安排杂役去送或是安排到吴城镇上的客栈就寝,礼仪周到,不存瑕疵。
薛弘和马肇对自然是有家仆送的,不过当挑着灯笼的家仆迎上来的时候,马肇对突然笑道:“今日与薛兄多喝了几杯,现在只觉得醉意上头啊,不知薛兄、马兄可有兴致去温茶一壶,略作醒酒之用?”
苏恭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他感觉这次马肇对突然相邀绝不简单,如果不去或许会错过什么,当即看向了薛弘。
薛弘也很意外,先前在宴上马肇对那番表现他可以理解为马肇对是想用言语来让他放下戒心,也可以说是马肇对顾忌到桌子上的人多,想要维持一团和气,免得被别人传出风言风语,总之都是面子上的事,但是现在已经没了别人,马肇对还如此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猜不透马肇对真实用意的薛弘当即笑道:“既然马兄有这雅兴,薛某自当奉陪。”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薛弘的行事风格,但是仇人相邀若是避之,岂非说他薛弘怯场!
见薛弘应下,苏恭也就不再犹豫,立即应下,不一会的功夫三人便到了盛福茶楼。
茶楼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文人雅士喜欢聚集之地,三五好友品茗闲聊,买弄风月,悠哉悠哉,好不惬意。
另一种则是茶楼内龙蛇混杂,以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中人为常客。
三教九流的人来茶楼真正的用意不是喝茶,他们点上一碟瓜子或者点心,一坐就能坐上一两个时辰,原因倒也简单,他们是来听书的。
盛福茶楼属于后者,按理来说马肇对邀请薛弘和苏恭怎么也该去高档茶楼才是,选了这么个地,倒是让薛苏二人很意外。
薛弘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马肇对此举的用心,难不成这家伙明知道在商场上面想要与薛家一决雌雄胜之艰难,故而想用这般下作的办法来坑杀于他?
这种事情还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马肇对安排的天衣无缝,就算他薛弘死在这里,想必马肇对也有的是办法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左右也就是多花些银子的事情罢了,不管是对马家还是对他薛家来说,只要是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几乎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既来之则安之,薛弘还是昂然走进了茶楼,进去之后才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
马肇对如果真要在茶楼对他不利,此时的茶楼内就不可能会有这么多的人,人多嘴杂,有时候真不是用银子就能随随便便堵的住的。
茶楼大堂有三十几张四方桌子,现在一边磕瓜子,吃果子一边喝茶的客人差不多坐了近三十桌!
一见三人进门,茶楼掌柜的立即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哎呦!薛东家、马东家、苏东家,今个刮的什么风,竟然把您三位给吹了来……”
三人任何一位都是吴城镇上哚一哚脚,地面都要震上三震的人物,往日里如他这样的小茶楼莫说是请,就是用轿子去抬都未必能抬来的人物,今天联袂而至,委实让掌柜的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人。
马肇对随意摆了摆手:“安排一间包厢,马某与薛东家、马东家来此品茶,把你店里最好的茶上个几壶。”
做生意的最喜欢的就是不差钱的大客户,现在马老板这么吩咐,掌柜的哪里敢怠慢,当即屁颠屁颠的下去安排大茶壶去了。
大堂里面的茶客注意到三人的没几个,他们的注意力十有八九都在台上,台上的说书先生说的是《岳飞传》,说到精彩处拿起堂木啪的一声一拍,引起一众茶客大声喝彩。
这里绝对不是一个谈话叙旧的好地方,哪怕上了二楼的包厢也是一样。
现在薛弘完全摸不清马肇对请他喝茶的真实用意,只能是走一步观一步,见机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