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功败
薛弘、云夏帧和苏恭三人垂手肃立，虽然还不至于噤若寒蝉，但这心里面却也没一个痛快的。
“好一个马肇对，好一个马氏粮行！”王兆柏怒气冲冲道：“围追堵截、机关算尽，本以为这次能让马家永世难以翻身，却没料到马肇对见机如此之快，行事这般果决！好好的一盘必胜之棋，最后竟然下成了平局！”
薛弘很是无奈，马家身为九江府数得上的大粮商，见识与决断岂是等闲之辈可比，在波诡云谲的商界之中打拼经年，谁对于危机没有灵敏的嗅觉，想要靠一次商战就彻底把马家打翻，谈何容易！
正所谓成也官府，败也官府，这次杀马计划，王兆柏利用官府的力量处处给盈丰米行开方便之门，但也正是因为官府介入，王兆柏操之过急，让马肇对嗅到了风声，是以提前半个月开铺售粮，如此一来，准备倒马的各家粮商就不得不提前发动，因为多耽搁一日，百姓的情绪越是恐慌，马氏粮行能收回的本金就会越多！
不需要太多，只要在各粮商发动之前，马氏粮行将囤积的粮食超过十两卖掉两三成，那么即便各粮商再以低价卖粮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在没有官府介入之前，按照薛弘自己的计划和估算，马肇对抛售粮食的最好时机十有八九会等到七月下旬末，如果在马肇对按照原先的计划售粮之后发动，那么马肇对将不会再有任何时间来应变！
马肇对这次胜在打赢了时间差，王兆柏终究不好光明正大的撸起袖子下场来对付一个商贾，否则必然让哪些被马家孝敬这么些年的背后官员心生不满，所以王兆柏就不能动用官府的力量禁止马氏粮行将粮食卖出九江！
提前了二十天让马肇对有了应变的时间，也让其有了充足的时间往九江外售粮，虽然九江粮价狂降的原因慢慢流传出去，但是缺粮的百姓实在太多，马氏粮行甚至都不用洗白或者是鼓吹，就以三两银子每石粮食的均价，一举脱手了库粮，非但没有亏本，甚至还小有盈利。
知道杀马计划已然失败的九江商贾，为了止损最终也将粮价升到三两每石，毕竟这次联合是按府台的意思促使马肇对破产，马肇对现在已经破不了产，那么他们再继续亏损下去已经毫无意义，毕竟这亏掉了的银子，官府是不可能认的。
王兆柏的怒气稍稍平息了些许，见三位大粮商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怒意不升反降，冷笑道：“马肇对这次死里逃生，一旦腾出手来，想必不会与你们善罢甘休，诸位东家，尤其是薛东家，难道就没有一丝丝的担忧？”
薛弘苦笑着拱手：“事已至此，即便担忧也无法改变什么，马肇对要是想出手对付薛某，那薛某接着便是，他若是光明正大在商场之上与盈丰米行一战，薛某何惧之有，若他想要玩阴的，薛某既不会引颈就戮也不会坐以待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王兆柏嘴角抽了抽，目光落在云夏帧和苏恭的脸上。
云夏帧苦笑道：“云家此番出力甚弱，倒还不至于和马肇对结下生死之仇，想来躲在薛兄的身后，自是大可借荫托庇。”
“云兄都这么说了，苏恭还能说什么，一切唯薛兄马首是瞻便是，他马肇对想要对薛家开战，苏家虽然力弱，却也能出上三分！”
商场之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更不存在永久的朋友，但是这一次九江粮商明火执仗想让马肇对死无葬身之地，马家侥幸逃过一劫，日后若无报复，谁都不会相信。
正是基于这等共识，所以吴城镇上的三大粮商就自然而然的站在了一边，这是迫于形势下的暂时性联盟，也是最容易被化解的联盟，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或者交换条件，云家也好苏家也罢立即掉转刀口指向薛弘，委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王兆柏的眼神中闪过一缕鄙视，商贾逐利，自古皆然，与商人言事，他总感觉不知不觉间便沾染了满身的铜臭之味，此一时彼一时，王兆柏再无一开始联合时候的好脸色，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此事便算是已经作罢，至于四大粮商家族今后是斗得你死我活还是握手言和，他已然没有半分兴趣。
江西巡案刘大人已然到了南昌，不日就会抵达九江，官面上的事情远比商场上的事复杂，也难应付的多，索性撵走众商，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薛弘三人没在九江耽搁多久便相继回了吴城镇，没有任何一人担忧会遭到马肇对的报复，原因很简单。
马家侥幸避开了这一劫确实不错，但是马氏粮行的名声算是在吴城镇乃至整个九江彻底臭了，然而马肇对的根基是在吴城镇，吴城镇最不缺的就是粮商，街道之上最多的也是粮铺，名声的败坏会造成的后果完全不亚于信誉的缺失，试问，百姓在有足够多选择的条件下，他们为什么要走进马氏粮行，去买想要坑害他们的仇人粮食？
所以现在举步维艰的依旧是马肇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同样，马家想要安然度过这次危机也绝非一两日之功！
甚至于马肇对要面临这辈子最大的一次抉择，是不是该放弃在九江的根基另去它域谋求发展，这并不是一件难事，但需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转眼间便是稻熟秋收，九江府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吴城镇的繁盛气息日渐复苏，每日里南来北往的货船多如过河之鲫，与往年相比已然不差分毫。
只不过真要说起来，往年秋收之后，吴城镇上四大粮商总会挨个召集各地的粮商就市场行情来制定米市细则，但是今年却无半点风吹草动，表面上的繁荣却是难掩这一潭死水。
马肇对的妻子马陈氏在缠绵病榻七个月之后终究还是走了，背地里面再怎么不合，再如何想要对方死，这死者终归最大，表面上的礼仪终究不能有丝毫的缺失。
薛弘、云夏帧、苏恭三大家族的族长亲自前往马家大院致祭，却不是为了化解恩怨。
一年之内丧子失妻，马肇对看上去苍老憔悴了许多，但即便如此，薛弘等人也没人敢小觑那具单薄的躯体所能释放出的能量，绝口不提往事的马肇对在三人眼里，就是一头选择蛰伏，却又随时随地能够一跃而起择人而噬的猛虎！
马氏粮行终究还是没有退出九江市场，这几个月间，马肇对修桥补路，出资兴学，资助孤寡，好事做了一箩筐，终究还是让善良、淳朴的百姓选择性的将马氏粮行的种种不是扔去了脑后，马肇对花了不到三十万两银子，不但赢得了大善人的名声，也彻底消除了负面影响，站稳了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