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柏枝树在微风中摇曳,枯黄的棱角果实在是缀着苍绿色的树叶,仿佛那折断了的枝条本来就不存在一般,姑父的父亲蹲在树下,端着一只渡瓷的铁杯子喝茶。我独自走到树下,想听老人讲一些老去的故事。老人从衣兜里掏出两个橘子递给我,我拒绝了一次,第二次便毫不犹豫的接受了。
不太猛烈的山风,不知味道的柑橘,不再会被拾起的老言语,我喜欢像一个拾荒者一样将它们拾起。可是,我的心灵却常常被胡乱拾来东西弄得乱七八糟,因为老人发现那棵柏枝树断了枝条。这时候,冷风不断的吹打这我。一个为了不让另一个知道,顶着夜寒修剪去残枝,而另一个知道了,却什么也不说。我想,如果我不是我,他应该也不会向我说起吧!
我在柏枝树下呆立着不动,董艺让我陪她到老房子走走,我无法拒绝,也不会拒绝。
小道上长满了杂草,烟桩枯黄的烟地里满是成片的毛叶苕子。有些长到了小道上,董艺伸手去采摘那些紫色的小花,“你看,紫色。”
“你还喜欢紫色吗?”我也伸手去采摘那些小花,然后坐在路旁的杂草上看着成片成片的紫色。
董艺将一个橘子掰开分我一半,也同样看着成片的苕子花,将紫花别在我的耳朵上说:“喜欢啊!”
我没有去动耳朵上的小花,任由它那样别着,样子应该挺像一位姑娘。董艺喜欢紫色,曾经还被徐一鸣的一首《紫色烟花》弄得流泪满面,当然,也许并不仅仅是因为歌曲。我也去学过那首她喜欢到歌曲,只是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适合唱歌。在我知道曾经的喜欢她的男孩子中,我是最不会说话最不会唱歌的一个,另一个是我的好兄弟,会说话会唱歌还会打篮球,会我不会的一切。
“毕业以后,你会回来吗?”我用普通话问她,也许是因为方言表达不出某些情感吧!
“要看爸爸他们,他们就我这个女儿,我总得照顾他们吧!”她也用普通话回答。但我喜欢听她讲贵阳话,因为那样我会莫名其妙的想起一人之下里的冯宝宝。我喜欢冯宝宝,不是出于对她身世的好奇与同情,也不是因为她有多么漂亮,而是莫名其妙的喜欢,不需要什么理由。
“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再来,但我喜欢这里,我喜欢这里的风景,喜欢姑妈,喜欢好多好多人,还,还喜欢你。”
我第一次跟她说这样的话,心里跳动的厉害,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脸上流露出的是怎样的神情。我觉得我说出这样的话一定会让她很尴尬,她也许会因这样的一句话而对我感到心烦。我就这样浮想联翩,一个人低着头拉扯着身旁的野草。
“我也挺喜欢这里的。”她轻轻的说,把我耳东上的小花拿掉。
我们静静的做了一会儿,起身向松林旁的老房子走去。松林里很安静,老人养的几只母鸡在房前屋后漫无目的的转悠,董艺像孩子般的追着母鸡奔跑,我则是偷偷的看着他笑。站在院子里往下看去,蜿蜒的山路曲折优美,山风柔和的吹打着衣角,也悄悄的平静了我那颗七上八下的心。
董艺走到我的身旁说:“小梦应该在家,要不我们去找她玩吧!”
老房子与小梦家的院子隔着一排不高的刺丛,走到那,一种强烈的矛盾感如潮水般的冲刷着我的心绪。那排不高的刺穿仿佛比我走过的任何一座大山都要难以逾越。董艺轻轻的踏到那个院子里,绕过那道老墙,淡出了我的视线。我本想转生离开的,董艺在那边喊着我的名字,纠结不定的我还是踏进了小梦家的院子里。那棵记忆犹新的核桃树落尽了枝叶,光秃秃的灰色枝条看上去毫无生机。我呆呆的坐在老树下的平房上看着远方,听着她们愉快的交谈。
“你们几号的开学?”小梦问我。
“二十号,不过十九号就得去。”
“谁让你报那么远,当初留在省内不好吗?”
“当初也没觉得外面不好啊!”
小梦说她们也是二十号的上课,但她要二十三号的才去。她给我们每个人拿了一瓶爽歪歪,董艺和她说着每个瓶子上不同表情的娃娃脸,以及谈论小梦的姐姐什么时候嫁人的事情。她姐姐喜欢上的是一个汉族人,她的妈妈不知道还要不要为她办一场回族的婚礼,应该是回族很少与其他民族通婚的缘故,她妈妈害怕别人说女儿的闲话。她们谈她们的话题,我一个男生夹在其中显得格外尴尬。许久,董艺问我要不要回去,她要去找她的妈妈。
我不知道我要不要跟着她离开,我挺想留下来,心里有好多话想要对小梦说。董艺一个人离开了,我并没有跟着她走,我落入了沉思:董艺会不会难过,以前她要去哪里我都会跟着她去的,而这一次没有。小梦去了她外婆家,我一个人坐在房顶上发呆,还是那棵老树下,只是这一次树下只有我。
我听见姑妈在小梦的外婆家的院子里说话,我便下了楼走到哪里去,其实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小梦在那里。小梦的外婆是姑妈的妈妈,按理说我该叫她奶奶的,只是我没有,正像我没有叫小梦的妈妈姑妈一样,或许是出于某种性格上的交往缺陷。
姑妈在院子里捡着红豆,我也蹲下去帮忙。姑妈说,“这些事情是我们老人做的,你去找她们玩!”
“也没什么玩的啊!这里的人好多我都不认识。”
“你妈妈她们回来了吗?”小梦的外婆问我。
“好多年没回来了。”
“那你怎么不回去看看,你好多年没回去了吧?”
“快四年了,今年本来打算回去的,只是从学校到勐海要七天的时间。”
“那其确实没什么回法,路费还贵。”
“小姨娘,我的手机掉的水缸里去了”
小梦拿着一个湿漉漉的手机擦着,姑妈让她找吹风机吹干。我也挺想帮帮她的,但心里纷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笨死了。”
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我怎么能说着样的话呢?我还是像以前一样不会说话,毕竟我不再是个小孩子了,我应该注意自己说话的分寸。
我走到屋里问她说:“还能开机吧,下次小心一点。”
“嗯。”
她帮外婆洗完了东西,便回家去了。我一个人走在熟悉而陌生的小路上,不时回头看看那棵光秃秃的老核桃树,我觉得我释怀了,却感觉到眼泪都快要夺眶而出……
我回到姑妈家里,坐在那个老梨树下听姑父的父亲述说一些陈旧的故事。他享受着午后的阳光,而我则在逃避着内心深处的一切,但也享受着他所述说的老故事。
夕阳渐渐的落去,冰凉的晚风吹打着老梨树也吹打着我。姑父站在煤堆上敲打着煤块,煤渣轻轻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