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董艺穿着一件好看的毛衣蹲在院子里梳洗她的长发,我第一次发现她的头发也那么迷人。如果我是一位画家,我一定得把她画下来。我对董艺说:
“董艺,你头上有只蝴蝶。”
“骗谁,冬天也有蝴蝶?”
“你别动,我帮你拍下来。”
“那你拿爸爸的手机吧,他手机像素比较好。”
她那认真的语气让我忍不住想笑。
“还是用我的吧,一会儿蝴蝶都飞走了。”
我拿出手机,又看了董艺一眼,有点埋怨自己没有什么好的拍照经验。
董艺就那样静静的蹲在那里,散开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面容,我一连拍了好几张。这是我第一次给女孩子拍照,我想也是最后一次,毕竟不是每天都会有让我鼓起勇气的“蝴蝶”。
她,真的很美,这一点我无需掩饰。乌黑的头发,浅色的衣裳,蹲在那里宛如一株高洁的君子兰。我看着她的背影,仿佛有一股清泉洗去了灵魂里所有的埃尘。我轻轻的闭上眼睛,浅浅的一笑,那是我的妹妹啊。她相信她的头上有一只蝴蝶,她静静的蹲着,阳光就那样抚摸着她的长发,微风也稍稍将它吹乱。那是我的妹妹啊,我不再看她,抬头望着远方,其实什么也没看。心里平静得像碗里的水一样,却也像无尽的黑夜。
院子里的柏枝树沙沙的响,还没有人发现它的枝条被修剪了呢!是啊,谁都没有人看见它被风吹断,又这么会去在意呢?
我将毛巾递给董艺,告诉她蝴蝶已经飞走了。她揉了揉头发,向我要她的照片:
“蝴蝶在哪?”
“蝴蝶飞走了啊!”
“照片里的蝴蝶。”她轻轻的说。
“你先把头发吹干,一会儿感冒了。”
她吹干了头发,也没和我要她的照片。我想:或许她知道根本就没有蝴蝶吧!
饭后,姑妈问我们是否要到镇上去玩,今天是年前的最后一个“街子天”。至于街子天的来历,我并没有认真的去了解过,只知道在“二,五,八”的日子镇上才会摆摊卖各种各样的东西,而今天是二月二日。
“你要去吗?我看见小梦刚刚下去。”董艺问我,她想去凑凑热闹。我挺想去的,小镇的街子那么小,我肯定会遇得见小梦。但我还是面无表情的对董艺说:
“你去玩就去。”
我们挤到姑父的车里,董艺向姑父撒娇说姑父的车碰到了她的头。车里坐了八个人,我笑着问姑父我是否是超载的那一个,姑父问我是不是没坐过镇上的私家车。董艺说可以把我装在后备箱离去,因为我瘦得像闪电。
“没办法,为伊消得人憔悴。”
“保山四年前就是这个样子,有的人就是吃什么也不胖。”姑父说。
“你们这一家子都是圆的,小艺是,小娅蕾是,小梦也是。”姑妈在一旁说。
我忍不住笑了笑,低声问董艺说:
“你圆吗?我觉得挺漂亮的。”
“脸圆。”
“没发现。”其实我是想说我喜欢就好,但即便车里没有别的人,这样的话我也说不出来。
“你能发现啊?以前你都不敢抬头看董艺。”姑妈总是会说出一些让人略显尴尬的事情,这一点倒是和姑父挺般配的。姑父喜欢调侃同龄人,姑妈则是喜欢开小一辈的玩笑。其实我还挺希望姑妈能在另一些问题上开开玩笑的。
“那是我以为小保山是个很内向的人蛮……”董艺像是要解释些什么,却说得迷迷糊糊的。
“大妈,大妈,大姐一以为就是四年。”小蕾对董艺的妈妈说道。
“那你给大姐做个示范蛮。”
车里的人谈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只有我和董艺没再说话。她伸手去拿后备箱里的橘子,习惯性的分我一半,然后静静的盯着窗外看,窗外满是灰白色的石灰岩。我对着车窗发呆,不知是看窗外的岩层还是窗上的人影。
我觉得我该放下对她那一份执念了,哥哥很好,至少哥哥的存在也是一种故事。或者说我不应该思考这样的事情,毕竟我对“喜欢”这个词的理解还仅仅归咎于一种情感。这样的情感使我善于空想,也使我接近与无用,何况这样的情感正在向另一个人的身上转移。
“我去找小梦,你去吗?”下了车,董艺问我。我摇了摇头,行为与思想出现了分歧。
我一个人到处乱逛,像只离群的山羊。本来那个小男孩和我在一起的,后来他和他那群哥们去了秀水镇。期间我也遇见过小梦,讲了一些“你还是那么矮”“你又长胖了”这类女孩子讨厌的话,事先想好的问候一句也没说。
“你在哪?妈妈她们都回去了,小梦跟小娅姐在一起,我在刚刚下车的地方。”董艺给我发QQ消息。
我顿时觉得山羊被人记起了。
“你知道哪里有卖土鸡的吗?我想卖一只回去烧烤,然后再买点别的什么东西。”我找到了她,然后对她说。
“你觉得你问对人了吗?我好多年都不回来一次……不过,街子那么小,有的话应该能找到,刚才我看见了卖鱼的。”
小镇真小,哪怕它热闹得让人心烦。我们沿着街摊行走,没几分钟就把镇子走了个遍,买了些别的东西,并没有找到我想买的土鸡。穿过那座人潮拥挤的老桥,她站在桥头抱怨着人潮。她说,别人一定将土鸡留在了家里下蛋,因为街上有很多老人提着篮子卖鸡蛋。
“不过我看见婶婶家的冰箱里有好几只,一会儿我给你偷一只。”
“你好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呐。”
“是么,我都去二十岁了,只比你小一岁。不过小孩子也好,一点也不复杂,就像你,简单得像个笨蛋。”
“嗯,但人总得要长大,也总会长大啊!”
“你呀,总是有那么多的感慨,把自己弄得那么孤独。”
我想告诉她我并不孤独,只是善于空想,空想使我总是把消极的一面展示在了人前。可是我都觉得这样的解释有些牵强,沈从文老先生说善于空想造就他,但也只能造就一个他。
“我们回去吧,小俊杰和别人去玩了。”
已经没有了什么东西要买,我和她去找回发沙的车。我们遇见了董佳梦的姐姐,她问我一些内蒙古的事情,我只是回答她的问题其余的什么也没说。或许是因为性格的原因,或许有一些别的原因。
等车,也在无意间的等人!期间走过一些她们认识的人,然后各自闲谈几句,只有我和董艺站在老墙下发呆。
“姨妈,姨妈,你看这个就是家儿媳妇。”看见小梦和她妈妈提着东西走了过来,小蕾指着那个姑娘说到。那姑娘拉着旁边另一位姑娘的手,害羞得脸都红了。
“那个。”
“就那个,猛询哥哥的女朋友。”小蕾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我,又指了指那个姑娘。我想: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了吗?
小梦的妈妈笑着和她打招呼,让她到家里去玩。那姑娘则是推辞说她一个同学家办事,晚上得去做客。
上了车,我的心平静得像停止了跳动。汽车沿着山沟里的老路行走,我不再望着车窗,就那样静静的坐着,像只瘫痪了的山羊。
“你最近感慨很多哎,天天发一些说说。”一旁的小梦说。
“可能这出来点问题。”我用手指了指脑袋说着,想着的却是:因为这里都是你。
“你看我,几个月都不发一条说说。”
“陪我一起看海好吗?跳海也行。一月二十六号发的,没几天。”
“这你都记得?”。
“看了一下手机。”我和她说。
其实一个善于空想的人又有什么事情是记不得的呢!记下一些不知真相的话然后难过,山羊本来就拥有这样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