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深宫故事

  司马时舞入宫后,恪守本分,安于一角,未曾掀起过什么兴风大浪来。
  莫说太后对司马时舞越来越满意,就连安木莲都开始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想多了。
  可即便有了司马时舞,太后对安木莲的喜爱依旧是有增无减。就在前几日,安木莲的生辰到来,太后特别恩准安木莲返家。这等厚爱,在后宫之中,可说是少之又少。
  有了司马时舞一起分担照顾小太子的职责,落依宫中众人可说是轻松了不少。若要说令安木莲感到不安的,唯独只有哥哥安木槿的婚事。
  安木槿这几年一直在霸下学宫学习,隐隐地成了霸下学宫年青一代的领军人物。他本就与塞北的驻军多有合作,入伍后更是快速地融入了团队之中,颇受手下士兵的爱戴。虽然他如今头衔不高,但在塞北也是小有名声了。
  可安木槿至今未曾婚配。不管是除夕夜,还是生辰之日,安木莲只要见到家人,都会问起此事。平日里私底下的书信往来间,也总要关心几句。可不光是安木槿,连安父、安母都表示此事不急,说是任凭安木槿安排。安木莲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每每想起,安木莲心底都觉得有些不安,偏偏没能想出什么头绪来。
  这几日,就在宫中众人的视线慢慢地集中到小太子抓周一事上时,夏琴宫中忽然传出晴贵妃有喜的消息,瞬间将所有注意力都吸引走了。
  “本来人家入夏后开心了不少,天天想着小太子抓周会抓到什么。”梦桃嘟着嘴,下巴往北边抬了抬,一脸委屈地道,“结果北边倒好,这抢视线的时机抓得是恰到好处。”
  梦兰无奈地笑了笑,劝说道:“好了,桃桃,少说几句吧。这可是大喜事。你那表情,可别让别人瞧了去,回头该在背后说咱南宫的不是了。”
  梦桃不服气地辩解道:“我也就关起门来说两句,在外头那不都毕恭毕敬的嘛。人家也是懂规矩的。”
  司马时舞轻笑道:“梦桃平日里虽然有些欢脱,可规矩上,从来就没出过岔子。咱司马家走出来的女子,那自是没得挑剔的。”
  在司马时舞看不见的角度,梦樱听到那声“咱司马家”时,不禁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安木莲的神色。唯有梦桃得意地道:“你们看,连小姐都夸我呢。”
  梦樱无奈地将这话头带开,道:“是是是,没人嫌你不好。不过,此时出这等喜事,小太子的抓周……怕是会有些微妙呀。”
  说着,梦樱将目光望向安木莲和司马时舞,只见二人对视了一眼,微微笑了笑,竟显得有些默契。
  司马时舞道:“安安,我觉得,这次小太子的抓周,还是低调些为好。只不过……日后多少会有人故意拿此事编排小太子。”
  安木莲淡然一笑,道:“无妨。话都是人说出来的,日后自然会有说辞可以圆过去。倒是当下,小太子本就顶着太子的头衔,深受太后和皇上的宠爱。如今正值敏感时期,确实不宜太过张扬。”
  眼下,宫中只有三皇子这一位皇子。皇上要立太子,自然有人眼红,可碍于没有可以扶持的幼主,自然没法说什么。
  如今,北宫有喜。虽说生出来的是皇子还是公主,谁也说不好,可有些人的心里终归是有了盼头。这时候再看小太子,那就越发地觉得碍眼了。若是小太子在这节骨眼上出风头,难免有人会坐不住。更别说那些想着搅混水的宵小之辈了。届时肯定有人不介意借着这风头,整点幺蛾子出来。
  “那,要引导小太子抓什么好?又该如何引导?”梦兰问道。
  司马时舞没有回答,而是望向安木莲。
  “吃食吧。”
  “吃食?”梦桃等人异口同声地反问道。
  面对司马时舞探究的眼神,安木莲笑得浑不在意,道:“对呀。最好引导的可不就是吃食和玩具么?比起玩具,吃食的非议不是更小么?”
  “话虽如此,可……”梦兰有些担忧地蹙了蹙眉。
  安木莲抱着小太子起身,道:“好了,来,太子殿下,奴婢来陪您练习抓周。”
  说着,安木莲回首望向一脸纠结地围在桌旁的众人,道:“还愣着干什么?梦樱姐姐,帮忙准备一下东西,别太醒目了,先拿几样不显眼的就好。兰兰姐,帮忙看着点门外,别让旁人靠近。”
  “嗯,好。”众人应下,便各自忙活开了。
  慈宁宫中,太后脸上红光焕发,神采奕奕。
  望着坐在一旁的轩辕陌梵,太后嗔怪道:“皇上,你来看哀家,莫不是翻了黄历,选了吉时?要不怎么下朝后不来,偏偏这么晚才来?”
  轩辕陌梵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母后说笑了。儿臣有要务需处理,是以来晚了。请母后见谅。”
  太后挥了挥手,道:“罢了,这里没有旁人。在哀家面前,皇上就不用来这套了。皇上无非是不想遇上来请安的妃嫔们,不愿因为哀家一句话就去陪晴贵妃。哀家心里明白,皇上直说无妨。”
  轩辕陌梵垂首,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对太后的说辞不置可否。
  太后瞧着轩辕陌梵的神情,不由地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哀家知你不喜。可子嗣事关传承,怠慢不得。”
  瞧见轩辕陌梵不为所动,太后无奈地道:“这些个孩子啊,就数桂儿和哀家最亲了。哀家抱他的次数,比你多得多。你立他为太子,哀家没有意见。你担心他,哀家也能理解。哀家何尝不心疼他,挂念他?可如今晴贵妃身怀龙种,你怎么也得偶尔去看看人家。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的孩子。”
  轩辕陌梵长叹一声,抬头望向屋顶,眼睛有些干涩,声音疲惫地道:“母后,真的就只是个孩子吗?”
  太后慈祥地望着轩辕陌梵,眼中尽是一位母亲对孩子的担忧。
  轩辕陌梵冷笑道:“农夫耕田,要照顾好每一块土地。朕说得好听,贵为天子,可不也得将雨露均沾当做本分吗?”
  太后嗔怪道:“皇上,又说胡话了。”
  轩辕陌梵不理不顾地接着道:“若只是个孩子,儿臣不会让他在不该到来的时候到来。儿臣总在想,一个尽职的父亲,是不是应该做好充分的准备,去迎接每一个孩子?知道他存在的那一刻,内心是不是应该充满欢喜与期待?可是儿臣没有这样的准备,更没有这样的感受。”
  “当羁绊变成了枷锁,其中的疲惫,谁会在意?”
  沉默,来得恰到好处,反而令人松了口气。
  半晌,轩辕陌梵起身道:“母后,儿臣失态了。母后放心,此事儿臣会妥当对待。今日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轩辕陌梵转身便要离去,身后却传来太后的声音:“皇上,安木莲年满十五了。”
  闻言,轩辕陌梵刚迈出的步伐顿了顿。
  太后接着道:“到了该行笄礼的年纪了。”
  轩辕陌梵眼神闪了闪,脑海之中不禁浮现出那聪慧过人的女孩。紧接着,他的脑海之中闪过去年轩辕陌离找他谈过的话。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适时地在他脑海中重现。
  轩辕陌梵一言不发地离去,状若未闻。
  望着轩辕陌梵远去的背影,灵姑姑担忧地道:“太后,皇上已经够心烦的了。您这会儿和他提起此事,岂不是令他更不快?”
  太后支着左臂,轻撑着头,不复先前的精神,道:“正是出于当前的形势,哀家才不得不说。如今,桂儿离不开时舞和安安的庇护。哀家年纪大了,精力是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道能护着桂儿多久。”
  “太后……”灵姑姑神色焦急地想要劝说。
  太后挥了挥手,打断灵姑姑的话,道:“如今看来,不管是时舞还是安安,对桂儿的照顾都是无可挑剔的。可哀家也是女人。哀家知道,当一个女人为人妻、为人母时,心态会有怎样的变化。更何况,对于这两个聪明的小丫头,就连当下,哀家也未必就真的看得透彻。哀家如何放心将桂儿交给其中一个?更别说,如今还有人对桂儿虎视眈眈。”
  说着,太后望向屋外,像是透过宫门,望向了后宫中那争芳斗艳的百花一般,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对于这孩子,还有今后可能到来的孩子,哀家都是心存期待的。可桂儿,于哀家而言,终归是有别于一般的孩子。哀家如何能不操心啊。”
  灵姑姑心疼地望着太后。此时的她,不过是一位为儿孙操心的老人。
  慈宁宫中,老人为儿孙操碎了心。一旁的宫女默默地站到她的身后,为她轻轻地揉起太阳穴。从宫外,到宫内,她几十年如一日地陪伴着她。
  落依宫中,众女子合力引导小太子。小太子在众人的引导下,努力地爬向不远处的那碟吃食。伸手之间,抓住的,是吃食,还是未来?
  夏琴宫中,贵妃塌上的女子,眼神总是忍不住望向宫外。身旁的宫女,那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女子,心疼地望着她。
  宫道之上,两位男子迎面相遇。二人的眉眼之间是那么地相似,却又那么地不同。相视之后,其中一人躬身行礼。这一礼,兄弟二人,君臣有别。
  路过的巡逻队伍驻足向二人行礼。当年那些各有所长、性情分明的少年,那些在选拔上崭露头角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
  深宫之中,多少故事在书写,定格了多少画面。无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