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远近亲疏
闻言，安木莲望向梦桃。梦樱脸色微微一变，张嘴欲要说什么，安木莲却似毫不在意，道：“桃桃姐，表演时出彩有什么好处？”
“可以引起皇上的关注呀。”梦桃理所当然地道。
安木莲奈着性子为她解释道：“所以，重点是皇上的意思，而不是表演是否出彩。时舞小姐是否入宫，主要取决于皇上和太后是否希望她来照顾小太子，而不是她的表演是否出彩。她与其他家的小姐们相比，竞争优势完全不在表演上。若是皇上和太后希望她入宫，她只要不出差错，这话就自然由着皇上和太后说。待她入了宫，有小太子在，多的是引起皇上关注的时候。反倒是这次表演，她若是太过出彩，恐会容易招人妒忌。毕竟，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谁都懂。”
梦桃听着，深以为然地点着头。
瞧见梦桃这样子，梦兰不禁提醒道：“桃桃，你想问题可不能再这么简单了。你得学会找准问题的核心，才能对症下药。”
“知道了。”梦桃撅着个小嘴，口齿不清地嘀咕道。
众人轻笑间，各自在心底将今日听到的消息盘整了一番，心思各异。
安木莲垂眸望向怀中的小太子，掩下眼底的情绪。
自己终归不是司马家的人，也难怪率真的梦桃一听说司马家的小姐有机会入宫照顾小太子，心中立刻升起了期盼。远近亲疏，终是人之常情。
储秀宫，百日宴的前一周。
即将在百日宴上表演的各家小姐们被接进宫彩排，熟悉表演环境。接下来的这一周里，她们将住在储秀宫中。
比预期地提前了一年多时间入住储秀宫，小姐们的心底是抑制不住的雀跃。私底下的攀比和暗中的较劲是必不可少的，甚至有些小姐们嘴里亲热地叫着姐姐、妹妹，心底却偷偷诅咒着对方在彩排时哑了嗓子或者伤了手脚，以便自己有机会取而代之，换个更好的表演顺序。
这一日，红玫领着宫女小茹来到储秀宫。
“姐姐，听说你临时要更换伴奏曲子呀？”
“是啊，原来那首曲子……”
一进储秀宫，红玫便瞧见院中有数名女子，或站或坐，三三两两地交谈着，话题大多围绕着百日宴的事儿。
红玫驻足原地，扫视了一圈这些如花似玉的大小姐们，心底是百味杂陈。
说到底，她的内心是有那么一丝羡慕的。她羡慕这些大小姐们自幼有名师教导，羡慕她们可以在皇宫盛宴上表演节目，羡慕她们将以鲜活美好的模样让皇上记住。
而她红玫，只能是在小姐学习时旁听。偏偏她的小姐不争气，不愿意好好学习，连带着她连旁听的机会都比其他丫鬟少。
她注定很难在各类盛宴上崭露头角，除非她能以如今这不尴不尬的身份，为自己争取到学习的机会，磨砺出一门技艺。
她让皇上记住的，是她心机深沉的一面，是那令他厌恶的一面。这样的印象，怕是很难被改变。
她破釜沉舟地跨出了那一步，可却找不到下一步的落脚点。
思索间，红玫的视线望向居中两间屋子，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收起眼底的钦羡，眼神恢复昔日的坚定。
无论如何，她的身份终归是个小主子了。而某些人，却还没来得及入宫呢。
小茹是红玫被册封为答应时，内务府分派给红玫的宫女。她偷偷瞄了一眼红玫的神色，目光扫向那群依旧聊得欢快的小姐们，响亮地咳了两声。
听到声音，在场的大小姐们陆陆续续止住了话头，望了过来。
瞧见来人，大小姐们的神色颇有些异样。
红玫也不开口，神色冷然而又坚定地望着那两间屋子，像是完全不把在场的大小姐们放在眼里似的。
“哼。”
一位神色高傲的少女忍不住冷哼一声，一旁与她聊天的少女神色有些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衣袖。高傲的少女不甘地抿了抿唇，微微翻了一下白眼。
许是察觉到屋外的异样，柳姑姑从一间屋子内走了出来。瞧见院子里的场景，柳姑姑眼中闪过一丝不满，也不知是针对红玫，还是针对这院子里的大小姐们。
柳姑姑终归没有开口呵斥大小姐们，而是规规矩矩地走到红玫面前，神色恭敬地行礼道：“奴婢参见江答应。”
那些大小姐们都是懂礼数的。在这后宫之中，无论她们家世多么显赫，身份上也不过是一介民女。反观那红玫，出身再低微，好歹已经是答应了。她们没有第一时间行礼，本是有违礼数的。柳姑姑没有直接呵斥她们，已经是给她们留足了面子。她们一个个倒也识趣，紧随柳姑姑行礼道：“民女参见江答应。”
红玫收回视线，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没有错过大部分人眼中的不屑。可无论如何，她们终归是向自己行礼了。
姑且不论今后各自能走到哪个高度，至少现在，她才是主子。
“都免礼吧。”红玫说完，便自顾自地向着先前关注的那两间屋子走去。
“谢江答应。”
众人得令后起身，三三两两地散开，默契地回了屋子。热闹的院子，瞬间冷清了不少。
柳姑姑快走几步，跟上红玫，像是静待她的吩咐。
走到台阶前，红玫止住了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道：“江家小姐住哪个屋子？”
“回江答应的话，江家小姐住右侧这间屋子。”柳姑姑边说，边快步上前，恭敬地弓着身子，走到中间靠右的那间屋子外，快速地敲了两下门，不待里头的人回应，便将门推开。先前那敲门的动作，快得像是失手碰到门板上似的。
“江答应，您请。”
红玫深深地望了眼柳姑姑，见柳姑姑神色依旧，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收回视线，进了屋。
屋内的人在柳姑姑的这波操作下，倒是做好了准备，淡定地收起了舞姿，理了理舞服的水袖，脸上带着端庄的笑容，微微屈膝，行礼道：“民女参见江答应。”
红玫望着江书瑛的膝盖，对那轻微得几乎察觉不出来的动作不置可否。
小茹紧跟着红玫进了屋，转身便将房门关上。
房门一关，红玫脸上挂上亲热的笑容，上前扶着江书瑛的手，语调欢快地道：“三小姐，这儿没有外人，您就不必客气了。来，我们坐。”
江书瑛顺势与红玫一同就坐。借着坐下的动作，江书瑛自然而然地将手抽了开来。
掌心一空，红玫眼中飞速地略过一丝寒意。她垂眸望向江书瑶的舞服，借势掩下眼中的寒意，语气中带着羡慕地道：“三小姐这身舞服可真美。”
江书瑛为二人斟茶，道：“江答应您可别这么称呼。如今您为妃嫔，我不过还是一介民女，怎么担得起您这一声‘三小姐’？”
“红玫阴差阳错地踏上了这条路，可前路渺茫。您就不同了，他日一旦入宫，注定要扶摇直上。红玫因为先前的过失，已经失了良妃娘娘的信任。今后少不得还要您多多提携呢。”
“江答应，请用茶。祖父曾与我提及您，说是他虽已尽力争取，奈何事发突然，皇上心中那道坎过不去，只能为您争取到答应的位份。他还说了，大家都是江家出来的人，心里都是为江家着想的。今后我若入了宫，理应与您相扶相携。至于‘提携’一词，可就言重了。”
“江院使的恩惠，红玫铭记于心。此番前来，正是想来看看，可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得上忙的。”说着，红玫流露出了一抹尴尬而又羞涩的笑容，道，“不过，我在宫中的地位，与良妃娘娘比不得。能帮衬的地方，怕是不多。”
“江答应客气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红玫歉意地笑了笑，道：“不过，瞧着您这身装扮，红玫不禁思及您昔年的风采。想来此次的百日宴上，您注定是要技压群芳了。往年这大轴都是司马家两位娘娘的份儿，她们那首《霓裳羽衣曲》，配合起来简直如天仙下凡，令人观后回味无穷。不过，此次百日宴后，这昔年的回忆，怕是要被您给取代了。搞不好，日后众人提及《霓裳羽衣曲》，再也想不起两位娘娘，而是想起您了。”
言罢，红玫不经意地望了眼江书瑛，瞧见她那变幻莫测的脸色，不由地歉意一笑，道：“瞧我，也没先问问您此次要表演什么曲目。许是这些年来被两位娘娘给影响了……嗯……又或者是昔年您在府上练习《霓裳羽衣曲》的风姿给我留下太深的印象了。”
江书瑛微微一笑，语气甚是不在意地道：“无妨。其实这些日子，我本就是备了几首曲子备用，就怕临时出现意外状况，和别家小姐准备的节目冲突了。至于将哪首曲子列为首选，我已经纠结好一阵子了。今日您这么一说，倒是给了我一个不错的提醒。可惜，两位娘娘的剑舞，我是学不来的。我的《霓裳羽衣曲》，比之两位娘娘，终是少了点特殊的风采。”
红玫目中带着钦佩之意，道：“在我看来，应该是各有千秋。不过，话说回来，不愧是书瑛小姐，做事果然缜密。难怪江院使大人对您一直赞赏有加。待您入了宫，可别嫌我烦人。到时候啊，我可要经常来叨扰您，跟您学习呢。”
“江答应谬赞了。”
两人又客套了一会儿，红玫这才起身告辞。
江书瑛将红玫送出门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目中带着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