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的宠溺
五岁的孩子，管教得再好，也难免带着童心与稚气。
那一日，安木莲和隔壁的小胖在家门口玩投壶的游戏。
小胖比安木莲小两岁，这小名还是安木莲给起的，因为他胖乎乎的。他年纪小，玩投壶总是输给安木莲。每次一输，安木莲便会毫不客气地捏一捏他肉墩墩的腮帮子，以示惩罚。他小嘴一撅，倒也不恼，任由安木莲“小胖、小胖”地喊着，转身又乐呵呵地继续玩耍。
两个孩子玩得正开心，便听有人喊小胖。一回首，瞧见来人是隔壁的家主。他慈祥地望着小胖，弯下腰来，对小胖张开双臂。
小胖瞧见来人，丢下手中的竹箭，飞扑向来人，欢快地叫道：“爹爹，爹爹~”
安木莲瞧着小胖那笑得小眼都眯成缝的小圆脸，乖巧地唤了一声来人：“钱叔叔。”
钱叔叔一手抱着小胖，一手揉了揉安木莲的脑袋，回应道：“莲儿乖。”
而后，钱叔叔大手一伸，身后的小厮递上来一包糖。钱叔叔接过后，递给安木莲，道：“来，叔叔方才在路上买的，给你也带了一包。”
“谢谢叔叔。”安木莲接过糖，歪着个小脑袋，笑眯眯地答谢道。
目送钱叔叔抱着小胖回了钱家，安木莲一脸的迷惑。
直到坐在安林氏的院子里，安木莲脸上的困惑之色依旧。
安林氏心平气和地在宣纸上作画，冬霜在一旁帮着磨磨。
夏冰端着一盘水果进来，递了一块给安木莲，轻笑道：“小姐今日怎的一脸迷茫之色，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谢谢夏冰姑姑。”安木莲接过水果，小眼神瞧着聚精会神的娘亲，晃悠着小脚丫，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水果，终是忍不住心中的困惑，问道，“娘亲，为什么隔壁的小胖那么受宠？”
安林氏闻言，嘴角轻轻一勾。
夏冰好笑地问道：“咱家小姐在家中也甚是受宠，怎么今日羡慕起隔壁的小胖了？”
“不是羡慕。”安木莲撅了撅小嘴，嘟囔道，“只是好奇。”
“为何感到好奇？”
安林氏的声音传来，安木莲闻之一振，两眼闪闪发光地道：“莲儿看小胖在家中也不算特殊呀。他大哥是家中长子，聪慧稳重，哥总说他是个能成事的人；他下面还有个比他小一岁多的弟弟，虎头虎脑，跟个小玩偶似的可爱，眉眼比他精致了许多；中间还有个二哥，生母是与他父亲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当家主母。可为何莲儿看来，这些人都没有小胖受宠？钱叔叔在其他孩子面前总是比较严厉，唯独对小胖最和蔼了。他又不像莲儿，是精致可爱的小仙女，人见人爱。”
安木莲本是正儿八经地分析着，忽然顺带夸了自己一句，听得夏冰和冬霜都不由地笑出了声。
安林氏早已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正端详着眼前的画作，闻言也不禁好笑地望了眼安木莲，坐在她面前，望着她，认真地道：“娘亲跟你说说那小胖出生时的事儿。”
“嗯。”安木莲认真地点了点头，一脸的期待。
“你钱叔叔是位大商人，平日里事务繁忙。钱家几位公子小姐出生后，他高兴归高兴，可终归是没有太多时间可以亲自照料。”
“有一年，他寻到一桩生意，对方来自域外。从域外购置他国特有的货物，运回皇朝，再转手卖出，是一门不错的生意。”
“第一次合作，身为家主，他自当亲自出面。于是，他一路往东南去，漂洋过海，去了一趟域外。”
“他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位来自域外的小妾，还有一个孩子，那孩子就是小胖。”
“他对那位异国的小妾倒也还算不错，可终归他最爱的还是与他青梅竹马长大的当家夫人。”
“可慢慢地，众人便发现，他对小胖，有别于其他孩子。”
“那位小妾在异国他乡甚是孤单，也没什么朋友，所以来咱家串过几次门。”
听到这儿，安木莲不禁点头附和道：“莲儿记得，安琪儿阿姨的头发是金色的，鼻梁高高的，可好看了。”
那女子入乡随俗地改了名，以音取名，叫安琪儿。她曾笑称是安家的妹妹，此番定是上天安排她来认亲的。加之她有别于常人的容貌，以及那一口还未改过来的异国腔调，安木莲对她可谓是印象深刻。
安林氏接着道：“正是她。娘亲与其交谈过，聊过她和小胖的过往。”
“你钱叔叔办完事后，本是想尽早归家的，可安琪儿却有了孩子。不管是当地的大夫，还是随行的钱家大夫，都劝说你钱叔叔再逗留几月，待孩子生下来后再上路。”
“回程的航程需要数月。那些日子里，你钱叔叔不是在等待小胖出生，就是在看着小胖长大。毕竟，能做的公事也就那么多，办完了，他自然也就闲下来了。”
“安琪儿说，在回程的船上，你钱叔叔闲来无事，甚至还会亲自动手帮小胖换尿布，哄小胖睡觉。”
“当时，于他而言，小胖在儿子的身份上，或许还附加了一层打发时间的属性。可就是这么不经意间，他习惯了照顾小胖，宠爱小胖。”
说到这儿，安林氏话头一顿，望着安木莲道：“莲儿，你听明白了吗？”
安木莲一个劲地点头道：“明白。钱叔叔是习以为常了，这些年来，这个习惯就这么一直保留下来了。”
闻言，夏冰和冬霜对视一眼，轻轻一笑。小姐聪慧归聪慧，可终归是个孩子，想法还是单纯了些。
安林氏深深地望着安木莲。每当安林氏用这种眼神望着安木莲时，安木莲总觉得自己变得无比的渺小与稚嫩，犹如嗷嗷待哺的小鹰之于展翅翱翔的苍鹰一般。
安林氏接着道：“不仅如此。从情感上来说，小胖是你钱叔叔唯一亲手带过的孩子，他们之间感情深厚，有着不一样的回忆。”
“从人的本性上来说，”安林氏顿了顿，像是微微犹豫了一下，终是道，“安安，你要记得，人的本性，都是会厌恶失去的。”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一旦他在另一个人身上付出了，树立起了好形象，在没有足够的利益冲突前，他会本能地去维持这个形象，不愿意让自己曾经的付出轻易地就失去了效用。”安木莲说罢，望向梦樱、梦兰和梦梅。
此时，她们神色间带着思索的意味，细细地品味着安木莲所说的话。
望着她们此时的模样，安木莲不禁想象起当年的自己。那时候，自己听到这番话，是怎样的一副神情？
安木莲轻抿了一口茶，眼神望向窗外，像是透过那小小的窗子，望向了窗子的另一头，时空的另一端。望向那儿时的家，那睿智的母亲。
“我本不愿去算计他人的感情。可这深宫大院内，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如今后宫子嗣单薄，可这并不是长久的状态。宫中的皇子，早晚不止咱小太子一位。到时候，太后、皇上和荣亲王对太子的宠爱，将是太子殿下稳固地位的重要基础。而要让他们对待太子殿下有别于其他皇子，除了太子殿下自己要争气外，还要让小太子成为他们心中特殊的存在。”
“从感情上，从人的本能上。”
一室静谧中，小太子安然地熟睡着，偶尔往梦樱的怀中拱一拱，砸吧两下小嘴。
荣亲王府。
轩辕陌离待轩辕陌梵回来后，与他商量了些国事，而后便告退离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轩辕陌离并未提及安木莲和小太子的事情，对于那场小风波，更是闭口不谈。
魏公公心底微微犹豫，而后向轩辕陌梵禀报安木莲抱着小太子来请安一事，却也只是说到没能遇上皇上，人就先回了。旁的事，魏公公终是没有多说。
轩辕陌离回到王府后，对廖思凡交代了几句，便让他退下。
廖思凡得令，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离去。
轩辕陌离打开手中的册子后，察觉廖思凡还在，不由地抬头望向他，道：“发什么愣呢？”
廖思凡神色间有些纠结地道：“王爷，属下怎么觉得这事不太对劲啊？”
“哪里不对劲了？刚刚在皇上面前不说，怎么现在才觉得不对劲？”
廖思凡发现轩辕陌离误会了，赶忙摇头解释道：“王爷，属下指的不是公事。而是安安姑娘。”
轩辕陌离挑了挑眉，道：“哦？”
廖思凡接着道：“属下怎么觉得，安安姑娘今日那番作为，与她平日里严谨、稳重的作风不太一样。感觉……”
“感觉什么？”
廖思凡细细地回味了一番，并未察觉到轩辕陌离语气中的异样，道：“感觉有些刻意为之。对，就是刻意为之！”
说着，廖思凡的眼睛都亮了，似乎觉得自己智商忽然间在线了，自我感觉甚是良好地道：“王爷，安安姑娘在算计您！”
说着，廖思凡对上了轩辕陌离那深邃的眼神，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算计……呵~”轩辕陌离轻笑道，“那又如何？”
“那、那又如何？”廖思凡愣愣地重复了一句，望着那笑得一脸坦然的轩辕陌离，有些怔愣。
不知为何，廖思凡总觉得，轩辕陌离的神情里没有丝毫的诧异与恼怒。相反地，他好像看见了一丝宠溺的意味。
宠溺？廖思凡觉得，自己一定是快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