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遗憾错过
这里的热闹与喧嚣，不下于轩辕皇朝内的其他大城。
有别于其他大城的繁华，这里的酒肆里少了精美的吃食，却多了辣人的烈酒。街边的店铺里也鲜少瞧见贵族夫人、小姐们喜爱的精美发饰，刀剑长枪的样式倒是多了不少。
街上来往的行人举止豪迈，即便是未出阁的少女，也没有京城小姐们娇羞的一面，更多的是木兰般的英气。
这就是临疆城，城如其人，像是一位豪迈英武的刀客，屹立在轩辕皇朝的漠北地区，与漠南地区的戍疆城齐名，并称塞北两雄关，阻挡了塞外游牧部落无数次的骚扰。那年岁久远的城墙，即便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加固，依旧难以掩去其上战火留下的痕迹。那痕迹，如同战士身上的刀伤，像是一枚又一枚的功勋章，永远都抹杀不掉。
临疆城有林家。林家在临疆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是辨不清京城在何方的黄毛小儿，也知道不少林家的故事。
而众人不知道的是，城外，霸下学宫通往临疆城的必经之路上，林家的嫡小姐林依依，正策马狂奔。
凌冽的寒风卷起漫天的黄沙，迎面扑来，被幕篱给拦了下来。可即便如此，林依依仍旧看不清前路。蒙住她的，不是那迎面而来的黄沙，而是幕篱下满目的泪水。
此时的林依依，心头思绪纷乱，脑中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了。她的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在学宫中听到的一切。
“你听说了吗？宫主想要和京城安家联姻。”
“胡说什么，什么叫联姻，人家仓岚学姐和木槿师兄那是天作之合。宫主只是顺应小两口的心思，被你们说成了联姻，真是煞风景。”
“对对对，瞧我这嘴笨的。天作之合，就是天作之合。嘿，瞧我这扛长枪的粗人，这嘴笨的。”
“可这不是早有苗头的事情了吗，怎么忽然被说起了？”
“听说今日宫主正式和木槿师兄聊了此事，还要亲自修书，送往京城安家呢。”
“我也听说这事了。听说是一位师姐恰好去找宫主禀报事情，赶巧听到的。”
“现在学宫里怕是都传开了吧。”
“那可不，天晓得有多少师兄弟心碎了。”
“师姐师妹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
林依依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浑浑噩噩地走向宫主所在的万仞山的，不记得当时那一脸喜色的执事拿着一封书信从万仞山走出来时对自己说了什么，不记得自己当时在万仞山外站了多久又是如何落荒而逃的。她本应该是要去万仞山，去亲口问问表哥这事是不是真的，去问问他对自己有没有一丝好感，去问问他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守在他身边。
可她终究是没有勇气迈进万仞山，没有勇气去面对表哥可能给出的答案，就那么落荒而逃，将塞北女儿应有的直率与勇气丢了一地，一路策马逃离了霸下学宫。
不知何时，一只燕隼从霸下学宫的密林中飞起，振翅离去。这样迅捷的燕隼，在塞外虽是珍贵，却也并不至于太罕见。学宫之中，毕竟也是派系林立。此时有一两只燕隼飞出，众人并未觉得突兀，更没人会去过分细究。
林依依漫无目的地在开阔的大道上疾驰着，凭借着本能，策马往临疆城而去。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林家，始终是那受伤时的疗伤圣地吧。
那便是家在子女们心中的地位。
“聿聿~聿聿~”
忽然，胯下的马儿发出一阵惊慌的叫声，慌乱中往路的一旁闪躲。一辆马车擦着林依依的马匹飞奔而过。
马儿那凌乱的脚步，惊醒了林依依。
林依依回神，赶忙伸手顺了顺马儿的鬓毛，安抚着马儿的情绪。
马儿很快稳住了步伐。就在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人走动时佩剑与轻铠碰撞间发出的声响。
林依依背对着身后的人，看似垂首望着马儿，实则从衣襟之中掏出一方丝帕，快速地拭去眼中的泪花。
许是没了遮挡，视线变得清晰了，林依依看清楚了手中的丝帕。那上头的绣的样式，是她在京城和姑母学的，与她送给表哥的那方丝帕是成对的。这是她此生的第一件绣品。如今瞧见，令她不禁再次晃了神。
不知此生是否还有机会，让表哥知道，她曾经送他的丝帕是成双的？
也许，此生，她终是没有机会，用这成双的丝帕等来那成对的龙凤配了吧？
“姑娘。”
身侧传来一声招呼，林依依状若不经意地将手中的丝帕收起，神色淡定地望向来人。
那是一位青年男子，长相普通，普通到丢入人群中就再也找不着似的。
男子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令人挑不出毛病。他语气真诚地拱手致歉，道：“方才在下的马车惊扰了姑娘的马匹，实在抱歉。望姑娘海涵。”
林依依隔着幕篱，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本能地不想与此人有过多的交集。她语气生疏地道：“无碍。”
男子笑了笑，对林依依的疏离浑不在意，却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而是微微一拜，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转身离去。
男子的出现，显得是那么地自然，令林依依挑不出丝毫的毛病。可塞北女子自有其对危机的直觉。这种直觉，让林依依想要快些离去，远离此人。
“驾~”林依依收回视线，策马离去。可马儿刚跑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林依依回头望向男子离去的地方。
此时，男子的身影正消失在不远处一栋建筑物的入口。
那是一处客栈，名为胡杨客栈，因客栈后方有一处胡杨林而得名。
客栈不小，大气而又简洁，被游走于这一带的人所熟悉。原因无他，这处客栈，地处三岔路口，是漠北、漠南地区通往霸下学宫的交汇处，是这一路上唯一一处客栈。来往的旅人通常会选择在这客栈修整一晚，隔天再继续赶路。也不是没有人过客栈而不入，可那通常是有准备的队伍，他们或许会出于各种原因，选择在其他地段安营扎寨。比如，为了隔天能早点进城。
可如今，林依依独身一人，更遑论她出来得匆忙，根本没有准备过夜的帐篷。
若是继续赶路，运气好，遇上在路边安营扎寨的团队，或许可以借宿一宿。可若是不走运，她夜里可就要以天为盖地为庐了。
这在游牧部落再度开始蠢蠢欲动的季节里，可说不上是个好选择。
若不是被那男子惊醒，错过了这一处客栈，林依依也只能是认了。可如今，她回了神，实在是没有理由为了那毫无依据的直觉，冒着更大的风险继续上路。
林依依沉默数息，望了眼胯下显得有些疲惫的马匹，终是调转方向，往客栈去。
林依依任由马儿不急不慢地“得得”走去，心底寻思着，方才那男子也只是客套地道了个歉，既不失礼数，也不显得刻意靠近。他甚至没有开口劝说她留宿客栈，完美地诠释了一个路人的角色。
也许，真的是她多疑了？
“呦，姑娘，您这马儿可是要喂精饲料？”
林依依正想着，只见客栈内迎来一名店小二，对着这一人一马的搭配，显然早已见怪不怪，轻车熟路地询问道。
“精饲料。再来一间上等房，一块烤馍，一根烤羊棒骨，一份羊杂汤。”林依依将马交给店小二，边说边往客栈里走去。
“得嘞~”店小二接过缰绳，高声吆喝道，“给贵客备一间上等房，一块烤馍，一根烤羊棒骨，一份羊杂汤。”
店内立刻有人接应上。
林依依进了店，环视了大堂中众人一眼。塞外行走之人多是警惕的，里头的人也都抬头看了眼林依依，之后便各自收回视线，互不相扰。
方才遇上的那男子刚为自己和同伴斟了一碗酒，放下酒坛后，对着林依依客套地笑了笑，点了点头，便收回视线。他表现得既不过分热情，也不过于生疏。那恰到好处的表现，让林依依不禁再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虑了。
林依依用过膳便回屋里休息。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哭了一路，哭累了，林依依总觉得眼睛有些发酸。简单地梳洗了一番，林依依一躺倒在床上，眼皮便重重地合上。
明日到家后，跟娘亲倒倒苦水，然后让家里派人寻一下霸下学宫送信的执事，跟着他一起回京城，找姑母把心里话说道说道。
她不敢直接去问表哥，不知是生怕被表哥的答案伤到，还是不愿让表哥为难。
想来，姑母那么聪慧的人，一定能处理好此事的吧？
林依依想着想着，意识渐渐涣散，陷入了沉睡之中。
与此同时，客栈外，一匹骏马疾驰而过。即便夜色已经暗沉了，那人依旧丝毫没有在客栈逗留的意思，急切地往霸下学宫的方向赶去。
如果林依依看见此人，定会不忍心哥哥连夜这么奔波。
可林依依未能瞧见林依熙，林依熙更是不知自家妹妹就在他途径的客栈中过夜。
林依熙回想起路上遇到的执事，想着他说的话，心里焦急，只想快些赶回学宫，安慰自家妹妹，顺便替妹妹问问表哥的想法。
就这样，林依熙过客栈而不入，兄妹两人就这么错过了。
而有些时候，有的错过，所带来的遗憾，终其一生都难以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