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航程再启

  这是安木莲第二次乘船渡海。
  不知是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安木莲记着当时轩辕陌离教的针灸之法,还是怀中的小太子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安木莲此行倒也没怎么受晕动症影响了。
  许是哭累了,小太子在安木莲怀中沉沉地睡去。起初还不时地抽噎两下,令人看着颇为心疼。
  梦樱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一幕,眼中的神采变幻多端,一看便知她内心是不平静的。满腹的心事,令她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可偏偏不忍开口,生怕吵醒了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小太子。
  待到小太子睡沉了过去,安木莲这才将他放入婴儿床中,示意奶娘守着,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屋。
  梦樱见状,赶忙跟上。
  出了屋子,安木莲站在甲板上,轻扶着栏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阵海风迎面吹来,带着些海上特有的腥味,令安木莲本能地微微皱了皱眉。
  梦樱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站在安木莲身旁,同样望向海面,开口道:“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守着小太子。”
  安木莲一时间起了逗弄的心思,轻笑着道:“让安安猜猜,我的梦樱姐姐这语气,是责备多一些呢,还是庆幸多一些?”
  梦樱娇嗔地瞪了安木莲一笑,玉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安木莲,道:“你这小丫头,连姐姐我都敢取笑了,找打!”
  安木莲不躲不闪,任由梦樱不痛不痒地轻拍了一下,接着又轻笑了一声,这才正了神色,道:“梦樱姐姐,不必多想。娘娘如此选择,自有其道理。我们只管遵照娘娘的吩咐,照顾好小太子便是。”
  梦樱深深地打量着安木莲的侧脸,半晌,轻笑道:“也罢。你年纪虽小,却是个有主意的。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便听你的。我进去守着小太子,你先休息会儿吧。”
  “嗯。”安木莲微笑着应下。
  梦樱走回门边,轻轻地推开门。屋门半开时,梦樱不由地顿了顿,垂首轻声问道:“你说的,会照顾好小太子的,对吧?”
  “是。”
  得到安木莲这毫不犹豫的回答,梦樱这才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待梦樱离开后,安木莲渐渐地收起脸上的笑意,望向远方。那个方向,海神岛的轮廓在薄雾下落隐落现,显得有些缥缈。
  思绪随风飘散开来,安木莲不禁回想起三日前与司马时乐之间的对话。
  司马时乐抱着小太子,轻轻地摇着,一遍又一遍地端详着他,像是要把他的容貌深深地刻入心底一般。
  安木莲静静地站在一旁,并未开口打扰。
  过了好一会儿,司马时乐才开口道:“安安,此番启程,我便不与你们同行了。届时,小太子就托付给你照顾了。”
  “娘娘,您当真要……”安木莲眼中有些湿润,不忍地开口道。
  “安安,你应当早就知道的,不是吗?虽然对不起清桂,可……”司马时乐话到一半,忽然打住,话头一转,道,“清桂本该有我这娘亲宠着,还有他姨母护着,可如今……安安,你会护着他的,对吗?”
  说着,司马时乐将目光从小太子的身上挪开,抬头望向安木莲。
  这是安木莲第二次看到司马时乐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前一次,是在临盆当日。
  这本该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啊。安木莲以前从未想过,这样的神情,会出现在司马时乐的脸上。
  原来,有些人,有些感情,真的是可以让人无怨无悔地改变很多,付出很多。
  “娘娘,您放心,只要安安在宫中一日,就定会尽心尽力地护着小太子,让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
  司马时乐苦笑了一下,道:“是啊,得是你在宫中才行啊。你果然还是不愿意……”
  “娘娘。”安木莲打断司马时乐的话,道,“他是您和音妃娘娘的夫,他爱的是你们。”
  安木莲知道,这是她内心的实话。可是,与此同时,她的心中不由地却是冒出一个身影。
  那人一身素净的长袍,一头长发简洁地绾起,脸上带着一抹温柔的笑,周身的气质是那么地温润,如同她幻想中的“仙上”一般。
  那人的样貌渐渐地虚化,再次变得清晰起来时,相似的五官上,带上了一丝狡黠与不羁。他那双灿若星辰的双眼,望向前方时,眼底有着一股淡漠与戏谑。那是她记忆中不曾见过的神色。
  可忽地,那双眼望向了她,眼中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真诚的笑意。就连他嘴角的那抹笑,也跟着变换了味道。
  安木莲脸上的神色变幻只在一瞬间。很快地,她收起心底的念头,整理了情绪,郑重地道:“娘娘,安安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误了您的托付。也请您不要在这事情上继续费神了。您想必有很多话想说与小太子听,安安就不在这儿碍事了。安安先行告退。”
  说罢,安木莲行礼告退。
  那一晃神、一垂首之间,安木莲错过了司马时乐脸上的神色。
  待安木莲退到外屋,转身之时,里屋传来司马时乐的话:“皇上有一块龙佩,上面镂刻着一朵莲花。”
  安木莲闻言,顿住了脚步。
  司马时乐接着道:“那莲花的雕工,可谓是绝妙无双。月色笼罩下,那朵莲花就像活了过来似的。可惜了,皇上平日里都将它小心翼翼地藏着,只有夜深人静时,才会独自取出来把玩一番。即便是我,也鲜少能见上呢。”
  安木莲并未接话,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跨出一步,抬手推开门,走了出去。
  安木莲走出了这道门,却走不出那番话。安木莲的脑中回想着司马时乐说的话,回想着那块凤佩,回想着那日司马时乐忽然让她将凤佩收起……
  安木莲一路走回自己的屋子,仔仔细细地回想着与龙凤玉佩有关的点点滴滴,随手便将门关上,将身后梦樱的呼唤也一并关在了门外。那一刻,她已经无暇顾及她的举动会让他人产生什么样的猜测了。
  就这样,安木莲将自己关在屋内,一点一滴地理清思路。
  现在,站在甲板上,望向那渐行渐远的海神岛,安木莲心思复杂。
  忽地,一件披风轻轻地落在安木莲身上,为她隔绝开那略显刺骨的海风。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熟悉的男性嗓音响起,打断安木莲的思绪。安木莲这才发现身后有人靠近。
  “没什么,只是在想,人性,真的好复杂。”安木莲意味不明地轻轻一笑。
  轩辕陌离闻言,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道:“若是想通了,便去休息一会儿吧,靠岸后还要照顾太子殿下。”
  “嗯。”安木莲拢了拢身上的披肩,轻轻应道。
  轩辕陌离将安木莲送到她的休息室门口。安木莲进门后,转身关门时,手中动作微微一顿,望着站在门外的男子。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他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些,暖暖的,煞是好看。他微微颔首,冲她示意。安木莲轻轻关上门,并未意识到,此时她脸上带着的笑容,也是暖暖的。
  楼船在海浪中起起伏伏,待到靠岸时,有小宫女来敲门,安木莲才从浅眠中醒来,精气神比起上回坐船时好上不少。
  快速地整理了一番,安木莲来到甲板上,从奶娘的手中抱过小太子。望着熟睡中的小太子,那不设防的模样,脆弱得仿佛经不起一丝一毫的伤害。安木莲抱着小太子的手微微紧了紧,将他往自己怀中搂得更严实些,抬头望向那刚架好的梯子,望向下方守候着的人群,望向前方鼓励地看着她的轩辕陌离,脚步坚定地向前迈去。
  轩辕陌梵虽未上海神岛接人,但还是抽出时间,亲自领着亲卫以及一队皇城守军来海岸口等着。
  瞧见船靠了岸,轩辕陌梵眼中不禁流露出期待的神色。可久久不见司马时乐出现,轩辕陌梵的脸色渐渐地沉了下去。待瞧见安木莲抱着小太子,率先下船,轩辕陌梵周身的冷意再也不受约束,迅速弥漫开来,令得周围的人不自觉地全身紧绷起来。
  却有一人,看似平凡无奇,可安木莲却注意到了他,注意到了他眼中与众不同的神色。那是一种兴奋的光芒,令安木莲察觉到一股病态的意味。
  乐枫,那个人如其名,有些疯癫的家伙。
  安木莲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轩辕陌梵身后。他难道不应该是在海神岛上驻守吗?
  安木莲这才意识到,她许久未曾见过此人了。海神岛上守军不少,安木莲本就与其交集不多。更何况可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安木莲被司马时乐和小太子分去了心神,竟是有好长一段时间忘了此人的存在。
  如今,乍一见到他,安木莲强忍住心底的惊讶,却也抑制不住内心升起的一股不安。
  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乐枫望着下船的队伍,忽略掉其他人,专注地观察着一步步走来的安木莲。他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不躲不闪地对上她探究的眼神,脸上神色不变,眉角却微不可察地挑了挑。
  安木莲收敛心神,垂首在轩辕陌梵身前站定,行礼请安道:“奴婢参见皇上。”
  同行的官员和宫人们也跟着行礼。
  轩辕陌梵望着眼前众人,久久不曾发话。
  轩辕陌离默默地起身,来到轩辕陌梵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不知道轩辕陌离说了些什么,轩辕陌梵轻哼一声,甩袖转身离去。
  众人顺着这一声轻哼起身,抬步跟上,浩浩荡荡地往皇城的方向而去。那里,将有新的故事等着他们去谱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