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军训月第一天，乾德中学就给新生们来了一场下马威。
早上五点半，秦可在床上睁开眼。
大宿舍内一片悄然，只隐约听得到房间深处几个女生酣睡的呼吸声音。
秦可掀开被子，无声地下了床，从床头拿起学校统一分发的脸盆和洗漱用具，她走向宿舍门。
门被拉开。
天尚未完全亮起，外面集合的几个教官站成一排，听见那细微的动静，齐刷刷地抬头看过来。
秦可：“……”
被几十个教官同时拿眼睛看着的感觉绝不算好。
空气尴尬了几秒，秦可默默地走出来，关上了门，然后淡定地往这一排宿舍最边上的水池位置走。
出去几米，她还听见有个教官回过神，轻嘀咕了声。
“新生里竟然还有起这么早的？……是不是老生偷偷给他们泄露情报了？”
“不可能。”
“对，就她一个起来的。”
而几十秒后，秦可就知道自己逃过了怎样一场“劫难”——
只见站了一排的教官突然原地解散，各自跑步到对应班级门外。
又几秒后，尖锐的哨声突然就在整片宿舍上空连成了片。
陆陆续续折腾了两分钟，才有新生哀嚎着从大宿舍里屁滚尿流地“爬”了出来。
而在第一批洗漱大军赶到水池前蜂拥而上抢夺那数量可怜的水龙头时，秦可已经淡定地端着脸盆回到了宿舍里。
到集合时，还有人“军容不整”，衣衫狼狈地站在队列里。
秦可在队首，被教官们一眼就认出来。
尤其是精英班的那位郝教官，更是指着秦可训斥其他人：
“怎么人家就能齐齐整整、五点半压着起床号前洗漱，你们就非得睡到太阳兜头——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吗，啊？！”
“……”
感觉已经有女生不满的目光落过来了，秦可心里叹一句锅从天降。
迟疑几秒，她开口：“报告。”
女孩儿的声音让教官一愣。
——
不只是因为这声音轻柔干净、却丝毫不拖泥带水，更也是作为第一次集合，教官们已经习惯了新生们无组织无纪律地张口说话——这还是第一个不用他们教训，就知道喊报告的。
郝教官欣慰地笑了，还和隔壁两个班的教官得意地交流了一下目光。
“说。”
秦可微微挺胸。
“我不是早起，是认床，睡不好。”
郝教官一懵。
精英班学生们回过神，纷纷大笑。
连隔壁班之前都在安静里听了全程，跟着笑了起来。
郝教官脸拉下来。
“笑什么笑！今天全天，所有学生集体三十公里拉练——现在，集合整队，去食堂吃早餐！”
“……”
见郝教官没有迁怒自己，秦可心里松了口气。
相较于得罪之后可能会相处三年的同班学生，她更倾向在教官那儿冒险。
还好结果不算差……
然而十分钟后，秦可就知道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食堂外。
给各班学生介绍完规则，郝教官的目光一落，便贴到秦可身上。
“每个班都需要班长负责这一个月在班级和教官之间的琐事交接——我知道你们新生还没来得及选，所以都是教官任命临时班长。”
秦可：“……”
“就刚刚那个认床的女生，我看你不错，以后高一精英班就你来管。”
秦可：“…………”
秦可：“是，教官。”
郝教官微微一笑：“出了问题，我找你——全体都有，立正。”
“……”
全校学生排成各班方阵，齐聚食堂门外的场面绝对称得上壮观。
教官严令在前，没人敢动。
更没人说话。
这样的安静下，从旁边台阶上，晃晃悠悠走下来的三道身影便格外扎眼了——
迎着许多学生的注目，眯着眼走在前面的乔瑾打了个呵欠。
“峻哥，好像还没开饭，都在外面罚站呢。”
“……”
空气里没回应。
按照宿舍序号，秦可她们班排在最近台阶的一侧。
看见霍峻，郝教官头都大了。
而三人此时已经走到了高一精英班侧边，眼见着就要绕向前。
郝教官没办法，“班长出列。待会儿你指挥队伍按列入内。”
“……是。”
秦可话声一落，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某束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而郝教官已经快步过去，将霍峻三人拦在精英班旁边。
“现在是集合列队时间，你们三个不能这么大摇大摆地过去。”
乔瑾没心没肺地笑：“郝教官，吃个早饭还得先罚站？这还有没有人权了？”
乔瑜帮腔：“要不别罚站了，体能训练吧——郝教官，你前年跟峻哥比那一场不是还剩几项吗？今早一起比了？”
“……”
这话一出，教官黑了脸。
旁边班里却有学生无声笑起来。
顾心晴就是其中之一。
见秦可不解地看她，顾心晴悄悄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跟秦可解释：
“可可，你没听说过？前年霍峻作为高一精英班新生来参加军训，太随性散漫，被当时的郝教官拎出来想‘教训’一下。两人约定比试体能训练，我听说第一项就是俯卧撑——霍峻愣是把郝教官给比趴下了！”
秦可听得有点惊讶。
军队内最基本的就是体能训练，这些教官随便拿出来一个，在体能上应该也碾压几个成年人。
年年带精英班的郝教官更是其中佼佼者。
霍峻竟然体能比他还……
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郝教官面前的男生，却正撞上了那人幽深的视线。
秦可心里一紧。
随之她又稍稍放心——这毕竟是集合列队时间，霍峻总不会在这种时候……
不等秦可这口气松完，她就听见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班长？”
霍峻松懒地走上前，两步便停到秦可身边。
他插着裤袋，上身往前一折。
半垂半压着漆黑的眼。
“升官了啊。”
秦可：“……”
精英班众人神色各异。
郝教官都愣了下，皱眉问：“你们认识？”
霍峻不说话，目不瞬地望着秦可。
秦可也没开口。
最后还是乔瑾笑了声，“当然认识，郝教官你不知道，这是我们峻哥的小妹妹，峻哥可疼她了！”
秦可：“…………？”
霍峻身形一停。
他回眸冷淡地扫了乔瑾一眼，薄唇微动，最终却没否认。
直到教官去向教官食堂，空地上稍有动静。
秦可这才微皱眉，看向霍峻。
“‘小妹妹’？”
乔瑾连忙上前暖场：“嘿，秦可学妹，昨天看你和峻哥在舞台上合作得那么亲密无间，就当义结金兰了！”
这次不用秦可说什么。
霍峻冷眼瞥过去，长腿一伸就给了他一脚，
“金兰个头。”
被乔瑾提到昨晚舞台上的配合，秦可终于想起自己一直没来得及问的问题。
她犹豫了下，低声。
“昨晚钢琴曲最后一段，”她看向霍峻，“你为什么突然停了？”
霍峻蓦地沉眸。
这句话间，那道缠了他一夜梦里的纤弱身影像是再一次映入眼帘。
——
灯光影绰，腰肢摇曳。
明艳，妖娆，美得惊心动魄。
他想自己是从最后一个重音就失控了。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觉得自己已经暗自看她舞蹈看了很多年。
久到每一个动作眼神都能轻易勾起他心底最深沉的欲|望。
逼得他只想把她完全侵占。
“……”
霍峻缓抬了视线，眸里压着漆黑。
两秒后，他轻嗤。
“忘了。”
“？”
秦可没来得及多言，进食堂的序列临到她们班，她只能指挥班里学生，带头按列离开。
看着女孩儿消失在食堂门内的背影，霍峻轻矜起眼。
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身后，乔瑾乔瑜对视了一眼。
乔瑾小心地试探：“峻哥，你不会真的对秦可……”
霍峻视线扫落。
“对她怎么？”
“……”乔瑾被那一眼刮得背后发凉，没敢说话。
霍峻转回身。
眸子漆黑幽深。
半晌后，他嗤弄地笑了声。
“你不是说了？这是三好学生、未来栋梁。”
“……”
霍峻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垂了漆黑的眼——
“不碰这种乖乖女，就算是我做人的最后底线。”
“……”
*
食堂内。
军训基地里别的和学校中不一样，但对于精英班的特殊待遇这一点倒是没怎么变。
按照之前教官给的序号，秦可众人很快就在整个食堂的最东侧找到了他们班的几张圆桌。
而相邻位置，已经站满了学生的几桌——显然就是高二和高三年级的精英班众人。
离着还有几米，领着全班走在前面的秦可脚步一顿。
她抬头望着的方向，秦嫣站在桌旁，笑吟吟地冲她挥手——
“小可！”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秦嫣的声音恰好足以让精英班的学生们都听得到。
须臾之后，秦可就听见身后传来班里新生的低声议论：
“秦可竟然和高二的秦嫣学姐认识哎？”
“她们什么关系？”
“不知道啊……”
秦可眼神一闪，抬眸，秦嫣已经面带笑容地走到她面前。
迎着新生们打量的目光，秦嫣笑得好不温柔。
“小可是我的妹妹，她性格内向，不太喜欢说话——以后跟你们一个班，希望你们能多照顾她一下，麻烦你们啦。”
“啊……应该的。”
“学姐别客气。”
听见男生们回应，秦嫣的笑容更明显了几分。
她这才转头看向秦可。
“小可，你……”
秦嫣话声刚起，两人身旁不远处又响起个男声——
“秦嫣？”
“……”
秦嫣笑容微滞，而开口的高昊已经从她们班里跑过来。
高昊的目光一直落在秦可身上。
到此时停脚才有点不舍得地离开，他看向秦嫣，一边给她使眼色，一边开口对秦可说：
“你就是秦嫣的妹妹吧？我听秦嫣说起过你好几次了。”
他摸了摸后脑勺，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你昨天的单人舞蹈我看到了，真的非常惊艳。”
旁边秦嫣终于调整过有点不自在的神色。她露出笑容。
“小可，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班里的高昊，也是文艺部的副部长。”
高昊立刻顺势伸出手。
“你好，秦可，很高兴认识你。”
“……”
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手，秦可微垂着眼，不动声色。
高昊。
……她当然知道。
前世，秦嫣在高二年级开始交往的男朋友。
还是个试图对她动手动脚过的人渣。
面前这场景，和前世在家里，秦嫣第一次把来家里玩的高昊介绍给她时的模样，几乎相去不远。
秦嫣，你又要“故技重施”了么？
只可惜……
这次的结果，我会让你很失望的。
秦可眼底划过一丝嘲弄而冷的笑色。
但很快那情绪便淡去。她抬手，只礼节性地碰了一下高昊的手。
不等对方像前世一样猛地收紧，她已经直接抽回了手。
——
“你好。”
“……”
与此同时。
食堂门口。
霍峻停身，面无表情地望着东侧尽头。
乔瑾在他身旁冒头：“哟，那不是高二那个高昊吗？我听说他在追秦嫣啊，这怎么的，又盯上秦可了？”
“高昊哄女孩儿的段数高的很。”
乔瑜也笑补刀。
“峻哥，这样下去，小心你明天就多个‘小妹夫’。”
霍峻冷哂。
漆黑的眼里像是洒上一层薄霜。
“他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