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启国 11 正面交锋
我呆呆地跪着，天上的黑云飘到了我的头顶，落了几滴雨后又散去了，这几滴雨恰到好处地将我头发淋至狼狈，但又不至于感冒伤身。
大臣们议完事陆续退了出来，我俯伏在地上，不看任何人，也避免任何人看我。
众人走后，过了半晌，一双黑靴立于我身前，该是元晖没错啦。他蹲身于前，伸出手扶住我的胳膊，我颇矫情地避开，调好角度抬起脸来，却挨了重重一巴掌——“啪！”。
“朕警告过你，不要作贱身体，更不要想着以此来威胁朕。”袁辉咬牙切齿地说。
我压下心头之火，忍着麻了半边的脸强作镇定地说：“我从前做错了事，今天是来跪求你的原谅的。”
元晖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原谅？”他怒极反笑，“你做错了什么？”
“我替尹家满门向你致以最深挚的歉意。”我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坚持说了，“虽然我知道我的这份道歉微不足道，你也未必在乎，但歉还是要道，罪还是要赎，因为这是尹家欠你的。”
“就凭你？”元晖斜眯着眼，“你凭什么觉得朕会原谅尹家。”
“我说过不指望你原谅”我嘴硬道，“我只是想要心安，一日不原谅，我便跪一日，一年不肯，我便跪一年。”
“你想要心安？”袁辉瞪眼反问，“你觉得朕会让你心安吗，你也不用假惺惺的来这里添堵”说完，右手就是一推，我又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奶奶的，手都磕脱皮了，没见过这么冷面的人，琳琅有受虐倾向吗？怎么会爱上这种千年寒冰？尹家千错万错，如今也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了，他还想要怎样？难道真的受伤太深，累觉不爱了？
此时，我是该继续跪呢，还是装晕呢？算了，装晕，估计在这里躺上几天也没人管，还是跪吧，戏已经拉开大幕，怎么能中途撤了呢？
“如何可解你心头之恨，是生是死，尹氏绝无二话。烦请皇上明示！”我的二傻子劲又上来了。
袁辉揪住我的衣领，恶狠狠道：“我说过，别逼我。我得不到的，旁人也休想拥有。”
我心里慌得一匹，弱弱地问：“你待如何？”
“如何？”袁辉仰起头，看着天空的密云，声音透着刺骨的寒，“挥师南下！直取丘池帝都！”
天空一声惊雷，暴雨劈头盖脸打下来，袁辉转身回乾元殿，我不死心，跪着跟上去，进殿已浑身湿透，元晖将一叠奏折扔在我前面。我不敢伸手翻阅，有零散开的我偷瞄了几眼，多是趁丘池水患之机南下，实现一统大业一类的话。
原来他们一直在谋划这件事。
当我还在纠结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谋划未来了。
以前有人就说过元晖行事向来不简单，为质以来，我总以为他是个痴情种，忘不掉琳琅，放不下旧情，所以行事古怪，脾气莫测，现在看来自己脑回路真是太清奇了。
內侍拿来毛巾为元晖擦拭雨水，元晖不耐烦地挥挥手，內侍又慌忙去捡地上的奏折，被元晖赶了出去。
“说话！”元晖喝道，“方才巧舌如簧，满口的赎罪，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我的确无话可说了，恨不得当场锤死自己。
“你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元晖冷然道，“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以为朕对你还有什么企图吗？”
我被说中心事，自是羞愤。我有时仗着一股二傻子劲得意非常，张牙舞爪，但毕竟是纸老虎，一戳就破。本来想借赎罪之名再见袁辉，让他多少念点儿旧情，好知泊烟下落。现在好了，国家都危在旦夕了，还说什么个人安危，恐怕从决定让泊烟做质子开始，高企就已经做好南下的打算了。
而我，在中间不过是个插科打诨的小丑而已。
小丑而已。
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如此自以为是，到最后，在别人眼里只是个十足的笑话。哈哈哈哈，笑话。
我站起身来，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腿跪得太久，走路都有点跌跌撞撞。
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天空时不时划过几道闪电，响几声惊雷。想起那年，在泊烟的笔架山上淋的那场雨，也如这般一倾而下，那叫个酣畅淋漓。泊烟拉着我，说我是疯子，此时又一个人追上来，攥起我的手，喊我是傻子。
我看到自己手上割破的伤口又开始洇出血来，和着雨水，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元晖怒不可遏。
这人还真是暴躁。
“对！你们都聪明绝顶，就我是疯子，是傻子，不配和你们待在一个时空，让我回家！”
元晖死命拽我，我死命挣扎，他二话不说劈我一掌，将我扛在肩上，向乾元殿寝殿走去。
我被劈得脖颈生疼，却没晕，头脑分外清醒。
寝殿还是我走时的样子，粉扑扑的雪儿的公主房，躺在床上看着窗下我亲手栽种的几株绿植，正绿的恣意。
多好啊。
有太医来替我包扎伤口，我竟不感觉到疼，也没有待在这里的打算，泊烟雪儿都不在，他再也没有可威胁我的事了。
我推开太医起身要走，太医无奈地看元晖，元晖却也不拦，只大叫道：“来人！”
一个内侍立马小跑进来跪下。袁辉说：“立即将因过室所有人等捆来，不问情由，全部斩首。”
內侍哆嗦的不敢应，袁辉一脚狠狠踢上去，疼的小内侍捂着胸口大声答应，便要出去。
“慢着！”我大喊，同时眼泪也飙出来了，“凭什么你说杀就杀，他们犯了什么罪？”
“他们没犯什么罪。”元晖道，“只是没看好罪犯。”
“手是我自己割的，跑也是我自己跑出来的，与他们何干？”
“朕就是要让你看看逃跑的下场。”元晖面无表情，“你死了，他们同样得陪葬。”
“你如此草菅人命，就不怕遭报应？”
“你错了，草菅人命的是你。他们的命都捏在你的手上。”元晖狞笑着在我耳边道，“还有，别忘了，你手上还沾着你我亲人的血，你的罪孽，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
我跌坐在地上，元晖的话像一根刺，狠狠地扎在我心上。从前我可以认为元昳、尹仲他们与我无关，现在却不能撇得这么干净了，无论如何，他们曾是至亲，却死在我的手上。
我又一次妥协了，御医帮我上好药后，元晖便打发了所有人，亲自留下来看着我。
没有了刚刚的剑拔弩张，元晖的表情也松弛了些。他容色平静地坐在桌前审阅奏折。
我像一滩烂泥一样坐在地上。衣服头发湿乎乎地黏在身上、脸上，我已经不在乎，比起身上的污糟，我的心更像揉烂的卫生纸，皱皱巴巴，令人生厌。
元晖不知何时已经批完奏折，两眼嫌恶地看看我，然后招呼內侍准备了热水。可能知道我会反抗，也没等我表态，便直接将我和衣丢进了浴桶里，却还非常细致地拽住我受伤的手，没让沾着水。
他是费尽心机，真不想让我死。
“既然让我洗澡，你就出去。”我说得很平静。
他起身走开了。
我懒洋洋地撩起水淋到头发上，然后干脆整个人都沉到了水里。
当水没过头顶的时候，一只手将我从水里捞出来，悬空抱在怀里，水流得到处都是。
“元晖，你偷窥我洗澡，真变态。”我破罐破摔，呵呵笑着，“不过也只能看看了，谁让你已经是废人一个了。”
我暧昧地用手指划过他的脸庞，还别说，抛过性格，他是真的好看。额头饱满，剑眉入鬓，英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特别是眼睛，幽深得像清潭古井，貌似无波无澜，却深情暗涌，看久了，让人忍不住想沉溺其中，琳琅爱过的一定是这样的眼神。
“啧啧，真是可惜了这么英俊的相貌了。”
元晖哂笑一声：“现在我就让你知道我是不是废人。”说着便扯我的衣服。
我一把拽掉手上的纱布，因为太用力，将黏在纱布上的一块血痂也拽下来了，咬牙忍者生疼说道：“我已经是泊烟的妻子，你这样，那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就这么想死？”
“是你逼我的。”
“好，你乖乖治好你的伤，朕就放过你们。””
“我们？终究还是你的刀下鬼。”
“朕现在又改变主意了，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可保证在有生之年，只要丘池不犯我，我便不会进犯丘池。”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对你是没用，但是对许泊烟来说至关重要。”说完拉起我的手，将纱布重新裹好便走了。
看着他傲岸的背影，我不得不承认，再不幸，他也终究是天之骄子，高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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