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池国 6 鱼离关口

  回“似剪”里又做了几个手帕子,搁在架子上,顺便收了之前的银子。自然架子上不乏酸文人痴情女的留言。
  “雄关漫浩浩,生离同死别。”
  “君心诚切切,妾意情楚楚。”
  我笑着摇摇头,本打算扔垃圾箱,却被一张纸条吸引了。
  “纵万劫不复,纵相思入骨,愿你眉眼如初,岁月如故。”重点是落款“元晖。
  这么说,元晖太子已经脱险。看来高启国已经换了江山,那是不是两国之间可以休战了。
  不过,刚刚复国的皇帝不需坐镇京城,巩固权力吗?来丘迟国的目的是什么?不会仅仅是来找回他的爱人吧?
  难道果真是爱江山不爱美人的主?
  想起掌门师父的行色匆匆,想来这中间大有文章。
  管他呢?我一个外来客,吃好玩好是第一。
  我将头发简单束个马尾,去马市买了匹小黑马,再配一把宝剑的话,就更像行走江湖的了。不过我没买,那玩意儿蛮重,于我又无用。
  骑着马得得得得驰骋在车少人少的广袤土地上,感觉真爽,不出几个时辰,恐怕我就能跑出丘池国的国界了。
  果然,顺着大江逆流而上,很快我就看到了“鱼离关”三个遒劲古朴的大字嵌在关门上,关上可见整齐有序地巡逻兵在来回巡视。
  此时已是暮秋时分,虽刚过午,日光却并不耀烈,远远望去,天高云淡,城楼肃穆,好一个“雄关漫浩浩”!
  只是,又非战时,关门何以在这个时辰就紧闭不开,不应该啊。
  我打马走至关前,被关上士兵喝回。
  “为何不能出关?”我抬头问道。
  “最近流民太多,为防别国奸人混入,一日开关一个时辰,巳时和未时准时开关,半个时辰闭关,严令执行。”
  关上小兵很程式化地回答,如果不是看到他嘴一张一合,我都怀疑是录下的音再反复重播呢。
  好吧,快了,那我坐边上稍等一会儿,正好也累了。
  不多时,关门訇然洞开,值勤士兵守关排查,跟电视上差不多。
  我本就没打算出关,现在查这么严,我更不敢出去了,干脆坐一边看人。
  入关的自然是欢天喜地,如释重负。关外的则满面愁容,挤做一团,叫骂哭闹,喧嚣异常。
  几个寻常穿着的人带着个四五岁的小儿刚刚入关,正自欢喜,却有突然被叫住,一队兵士立马将他们团团围住。
  小孩吓得大哭,几个家人看起来也异常惶恐,于是很自然地又被轰出去了。现在终于能理解那句“生离同死别”,战事纷繁,恐怕入关便可得生,闭在关外是九死一生吧。
  只是混乱过后,我看到了地上丢下的东西便怎么也不能淡定了,一只被人踩得肮脏不堪的布艺兔子。那是我在商参国亲手做的小兔子,进宫祈福时送给沈彧的孩子的!
  我站起身,疯跑起来,就快冲向关门时,被一只手死死地拽住,带上了马。
  我回头看去,是江漠。
  我顾不得说许多,就要跳下马来,给江漠骇了一跳,伸手捞住我疾驰几步,便见前面并立的两匹马,马上之人是泊烟公子和瀑布边那个吹笛子的人。
  “放我下去!”我大喊。
  “你不要命了?”江漠简直气急败坏。
  “这是我的事,我命令你立马把我放开。”
  江漠无奈地看着对面两个BOSS,吹笛人玩世不恭地瞧着,泊烟公子则高冷地点点头。
  我回头疾跑,见我的小黑马,两腿一跨便骑上狂奔,生怕时间来不及。出关门时并未有人阻拦,只是听到有人感慨:“这时出关,真是找死。”
  出来后我一眼便看到了刚才的那几个人,他们面有凄怆,准备离开。我走上前去,仔细地看着被抱在怀里的小男孩,只见他满脸哭过的泪痕混着污泥,一双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周遭。
  我一时鼻酸,差点落泪。再看旁边的几个人,其中一个嬷嬷我似乎在太子妃的房中见过,余人并不相识。
  一个男子厉声问:“你是何人?”眼神带着防备。
  “我是维摩太子和太子妃的故人。”我直言,并且看牢了嬷嬷,希望她能记起。
  “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说。”
  嬷嬷定定看着我,仿佛记起,欣喜地指着我说:“你是”
  我点点头:“我是。”
  于是大家放下警惕跟我走到拐角僻静处,但事实上,我心中亦是一筹莫展,出关容易入关难,想想这两年多在丘池国神出鬼没的,跟黑户似的躲躲藏藏,既没有朋友,也没有身份证啥的,别说带他们入关了,连我自己都怕是回不去了。但看看他们一个个如遇救星,我又不忍说明真实情况了。
  我抚着小孩的脸,心意纠结,不知从何说起,只问道:“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几年,商参国发生了太多事。”嬷嬷揩揩泪说:“先是智远刺杀先皇,霸占江山,后又遭高启国大举进犯,战火连天。”
  “太子和太子妃呢?”
  “太子已经薨了,只可怜太子妃,为了保住太子的血脉,明着强颜欢笑,暗地里设计让我们几个老人带小皇孙逃了出来。旁人却还骂她是祸国红颜。”
  我想起在牢中的那晚,太子妃说过的话,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了。也是,商参国皇帝常年礼佛,损耗了大量的国力,所谓内忧外患,不过是迟早的事。
  “看来眼下,我们若想入关,必须分头行动了,一起进去目标太大。”
  “具体怎么办?”曾厉声问我的男子忧心忡忡地问。
  “我明日带着嬷嬷和小皇孙先走,没人阻拦最好,若有人阻挠,我掩护,嬷嬷立马骑马带小皇孙冲进去,无论如何保护小皇孙周全。”
  “这里有重兵把守,恐怕此法不妥。”嬷嬷说。
  我自己也想着这种方法的确太冒险了,可是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抬头看看关卡之上,竟看见泊烟公子的面庞一闪而过。揉揉眼睛想要看分明些,却哪里还有半分影子,定是我害了花痴病。再看关上那些甲胄加身的士兵,一个个威武雄壮,看着也不像吃干饭的,实在愁人。所幸在关下暂时还是安全的,我把干粮和身上的银子给大家分分。
  “我们先在这里过一夜,明天也许有转机。我看关防盘查也没有特别依据,看着像良民就能进,所以你们必须分开进,无论谁入了入关,更名改姓过寻常日子就行。”
  余人还是各自担心,但也无计可施。
  我坐在墙根看着孩子,伸开双臂:“惑儿,过来让阿姨抱抱。”
  孩子畏缩着不敢上前,嬷嬷拍拍他的肩,鼓励道:“惑儿,快去。”
  孩子歪着脑袋沉思良久,向我走来。我将他轻轻揽在怀中,就这么瘦瘦小小的一个人,,颠沛流离,不知遭了多少罪。在现代社会,像他一般大的孩子恐怕还在游乐园里尽情享受他们的童年。
  “我的小兔子弄丢了。”孩子小声地说道。
  “回去阿姨给你买好多好玩的小兔子好不好?”
  “可是那是爹爹留给我的。我只有这一个爹爹留下的。”
  我把孩子搂得更紧了些,抬头看看天空,一行大雁正从鱼离关上空掠过。可怜人不似雁,飞不过这人生中一重又一重的关卡。
  次日辰时,关卡已聚集了大量流民。我们分散混在人群里,求生的本能让大家都变得安分,不愿生事。
  快到我们时,我紧张得手心都冒了汗。这时迎面走来了一个熟悉的人,是四九。他过来牵了我们的马,朝守卫亮了亮他的腰牌,我们便顺利通关了。
  嬷嬷毕竟多年深宫历练,抱着惑儿,面上沉着,脚步却越走越快。惑儿突然朝着我们身后一指,说了句:“穆青。”
  我兀地转身,见一个人正与守门人争执,不是穆青是谁?
  我把四九的腰牌借过来,返身关门前,讨好地对守门说:“官爷,这是我夫君。行行好,让他入关吧。”
  守卫不耐烦地把我扒拉一边,我把腰牌举在他面前,他立马毕恭毕敬地把人放进来了。
  我很好奇这腰牌威力咋这么大,只可惜上面的小篆实在不识。而穆青则不理会我,大踏步走向惑儿他们。
  切,也不知他在替谁生我的气。
  离鱼离关很远的时候,四九停下来对我们说:“公子交待,如果姑娘有地方安顿自己的家人,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四九回去复命,如果没有地方可去,可暂住笔架峰,待日后再做安排。”
  我确实没有地方安顿他们,于是感激涕零地说:“有劳了,难为公子想得周全。”
  四九却兀自笑起来,我问他笑什么,他摇摇头,只管牵了马走到前面去,我依稀听到他嘀咕:“疯女人?我看也不像啊。”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