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皮尔森孤身一人坐在舢板上,看着面前湿漉漉的两个东方男子以及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的保险箱,默默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
  双方刚刚见面时,他半出于紧张半出于刻意地掏出了手枪,还没等抬起手腕,一阵风吹过武器就变成了金属零件四散纷飞,只剩下握把还在他手里象征着辉煌过往。
  于是试探和计策都成了无稽之谈,现在皮尔森想的只剩下怎么拼命示好,争取全家活命。
  “幸会,怎么称呼?”易安将有点清醒征兆的老六随手打昏,“在下安逸,俄国对外情报局少校,如你所见,正在华夏潜伏。”
  “安先生,你可以叫我皮尔森……请问,法赫德呢?”老六无论从人种还是气质上看显然不是皮尔森想找的家伙。
  于是易安只好很遗憾地说:“我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他晚去一步,虽说没来得及救下法赫德,但返程路上还是顺便发现了老六,趁其不备打晕带走,神不知鬼不觉。
  死了?谢特!闻此噩耗的皮尔森只能想象到自己悲惨的未来,他几乎是眩晕着跌倒在肮脏的船板上:“完蛋了,完蛋了……军事法庭……关塔那摩……”
  “冷静点。”易安拎着皮尔森的领子把人拽起来,用他自己的衣领擦着鼻涕和眼泪,“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CIA都有谁知道你在这里执行任务?”
  彼得和基恩等人的证件都在易安手里,一直没来得及交给椎名,而如今船沉进了大海,死无对证没人知道他们真实身份。只要皮尔森想个办法将手下的死因伪装掉,本人再立个什么功劳,苟且偷生的叛徒转眼间就能变成英雄。
  “没有,得到情报后我怕上司分给别人,策划和袭击都是自作主张。”皮尔森似是有些意识到易安的想法,眉头悄然舒展。
  “听着,处理掉下面那三个家伙的尸体不难,死因可以另找办法。”易安看了眼老六,“菲律宾有没有CIA的工作人员,能嫁祸给他们吗?战斗中,英勇的彼得等人不幸身亡,尸骨无存?”
  “听起来不错,雅加达应该有个黑色行动小组,情报就是他们送来的,但CIA能查到飞行记录,没法解释我来这干什么。”皮尔森摇头,“核对信息?没必要带整个小队。联合行动?没有授权。”
  虽说已经被易安这个“俄国间谍”拉上贼船,但皮尔森到底还是有着脆弱的底线,拼命找着理由试图制止那个最终方案的提出,但最终仍旧无能为力。
  “菲律宾的小队叛变了,他们囚禁来核查信息的、可怜的老皮尔森,然后你的队友们怀着满腔愤怒前来救援,最终双方同归于尽,一场大火烧毁罪恶——顺便焚尸,别告诉我整个小队是坐一架飞机来的。”易安拍了拍皮尔森的肩膀,很自信地说,“放心,我能够制造出短暂的特效,让那个队长说出预想中的台词,录下来就好。”
  “是……是某种药物吗?”皮尔森咽了口唾沫,他曾经听说过类似传闻,但当初只是一笑了之。
  “从保护理智的角度来说,最好当成是药物。快走吧,‘天堂岛’的人马上就要开始搜查了。”将老六捆好后,易安问道,“你们的安全屋有多余的房间吗?”——
  当老六因为腰痛和尿意而悠悠转醒的时候,有些惊恐地发觉手脚都被塑料捆扎带死死绑住,很多线路连接着他的手腕、胸口和一台电脑,房间中除了屏幕的蓝色荧光外一片漆黑。
  屋子中隐约传来一股臭气,像是长时间没有住户连空气都变质了。墙面上,苔藓将陈旧的涂鸦遮盖得更加模糊不清,但字里行间仍然透着深深的绝望和疯狂,仿佛这里是进来了就永远别想出去的囚笼一般。念及此,老六更加拼命地挣扎起来,扭动四肢尝试让手指脱困,但只能勒出深深的血痕。
  虽说屋内空无一人,但外面显然正爆发着激烈战斗,连珠炮似的枪声不断响起,许久后方才停歇。但随即闪烁的火光便映照在了玻璃上,突然多出的光源只让老六心里愈发不安。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也许绑架自己的人——海盗或者其它的什么——已经和家里联系完,拿到赎金开始撕票,而将人质活活烧死就是专属于他们的恶趣味。
  “吱呀~”突然,像是划破夜空的闪电,戴着头套的易安推门走了进来,“你好,还记得我吗?”
  哪怕是萍水相逢,但赌船上的经历依旧颇为有趣,以至于阅人无数的老六也没转眼间忘记这个熟悉的音色。他就像是遭到了巨大的背叛,惊叫道:“安逸!你是海盗?!”
  “这里面误会可就大了。”易安挥手让皮尔森出示证件,“这才是我的……怎么说,本职工作?”
  CIA?老六本职工作是假证国王,虽然凭眼光觉得这个本本不似作伪,但到底也没见过真的米国特工,心里有些发虚:“米国人又怎样?我可是华夏公民,你管不着!”
  “听着,因为觉得你不错,所以我今天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打算,而且一旦你能提供我满意的答案,作为酬劳也许咱们还能进行些金钱交易。”易安将保险箱打开,黄澄澄金灿灿地差点亮瞎老六双眼,这得多沉啊!
  皮尔森看着易安拎了一路箱子,连杀人烧房子都不肯丢下,心里就知道肯定装了些了不起的东西。但亲眼见到内容后,饶是他自诩见多识广也只觉得呼吸发紧,手心止不住冒汗。有个声音在耳边止不住地循环:“拿上那些钱,快跑!”
  “好多钱啊,是吧?”易安在两道口水声中捧出一把金条,缓缓合上箱子,“其实吧,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咱大可以直接上刑,但我已经说了,没必要搞得不愉快,让彼此关系紧张,所以……你懂吗?”
  “可以,懂,懂!”老六不缺钱,但那两个箱子十有八九比他一辈子偷鸡摸狗赚得还多几倍、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管他什么CIA,CBA的,反正机密一个也不知道,别的啥都不值这个价!
  易安笑着将一条小黄鱼轻轻推到老六面前:“很配合嘛,那么第一个问题,你最近有没有经手过几个外国人的假证?”然后,他将楚墨小伙伴们的假名报了一遍。
  老六虽然不大清楚CIA想要知道这种东西干嘛,但依旧老老实实回答:“不清楚,但你给我些时间,只要他们证件是在K市办的,我绝对能把人找出来!”
  “我喜欢合作的态度。”易安这次送上两根金条,“下一问,告诉我K市地下的势力分布,我知道你是哪边的。”
  这是每次加一根?还是翻倍?老六的心蠢蠢欲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虽然大多数人只是按势力范围划分,但其实……”
  原来,K市的情况比易安想的要更加复杂。除了传统观点认为的,马家和和尚各占大头,小鱼小虾瓜分残羹剩菜外,其实在具体领域呈现着长期斗争流血后维持的默契。
  比如说,假证和皮肉生意马家绝不沾边,但走私和高利贷却不容外人插足,只有在药品这种利润爆炸的地方争执才持续不断。像老六的岗位基本属于养老待遇,赚头真没多少,否则也不至于被易安的蝇头小利打动。
  “不错不错。”金条翻倍到四根,易安这次的问题是:“打算什么时候对马家动手?”
  这基本属于核心机密了,老六手底下战斗力稀缺,其实也不大拿得准,因为人家讨论这件事的时候根本没带他一个。但金条,尤其是接下来很可能的八根金条诱惑非同寻常,老六这次干脆咬牙撒谎:“下个月……啊!”
  “测谎仪看着都敢扯淡?!”易安扔掉手里的门牙,“敬酒不吃吃罚酒?”
  原来这是测谎仪?老六哪见过这玩意,还以为是什么心电监护设备,这下可是吓得直哆嗦,流着口水和鲜血,忙不迭解释道自己猪油蒙了心,再也不敢了云云。
  打了大棒的易安没从老六面前拿走金条,反而又加了八根,但这次老六却再也没有一丝喜悦之情,只剩下劫后余生的侥幸与对未来的恐惧。
  “告诉我,和尚是什么人?”易安轻轻问,“我该怎么找到他?”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虽然隐约早就猜到最后会走到这一步,但老六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惊恐,以至于老混子这次连表情都无法维持下去,“我说出来的话,老婆会死,儿子会死……不行,不行啊!”
  “你的老婆。”易安左手松开,数不清多少金子“哗啦啦”落下砸在桌上又滚落地面,接着便是右手,“你的儿子,哇哦。”
  算上易安之后拿出的“你本人”以及先期投资,他光是丢在桌上的金额便足有数百万。
  “不……算了。”老六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杀了我吧,或者用你们那些拷问的招数,水刑?电椅?”
  “……”也不知为什么,看到不久前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人这副模样,最近有些杀心旺盛的易安突然没了兴致,随意将桌上的金子收收,留下老六应得的份后就走出了门,“皮尔森,留下联系方式后把他放了!”
  见识过易安手段的皮尔森已经不单单是畏惧这个“敌国间谍”那么简单,除去把柄和底细被易安掌握在手里外,后者还赋予了他十几年来都未曾到手的、升职加薪改变命运的机会。
  镇压一次“证据确凿”的叛变?说言听计从都不足以形容皮尔森现在的唯唯诺诺,毕竟他可是亲眼看到黑色行动小组的队长是如何转眼间变了个人,开始说起那些绝不可能从其口中吐出的台词的。
  而易安做到这一切,只用了在脑门上的轻轻一点。
  也许,这是皮尔森四十年的人生中,从还是个孩子便每周日去教堂做礼拜起直到今天,第一次觉得神真实存在。
  “可惜是个斯拉夫人……”这是他唯一懊恼和不安的点,当然现在大家站在同一战壕里,所以不算什么问题。
  “那么,接下来我想要回家了。”火焰熄灭,只留下数具焦尸的房间外,易安弹了下皮尔森的“琥珀”戒指,“你有什么不需要证件的门路吗?”
  皮尔森诚惶诚恐地点头,从保险箱里拿出笔记本找到一个电话号码:“这是个宝岛商人,他平常从菲律宾到华夏贩卖香蕉,私下里走私平板电脑,但如果你说暗号人也是可以运送的。”
  “不错。”易安还是确认了一下,“我不是CIA也行吗?”
  “没关系,你的……那个东西,基本上能解决一切麻烦,比CIA或者MI6更好用。”皮尔森双眼放光地指了指易安的箱子,虽然用心昭然若揭但却始终不敢提出要求。
  心想你这家伙捡到条命,升职加薪还不满意?易安没办法,打开箱子拿出了大把美元甩给皮尔森:“自己留一点,但这不是给你用的,记住,上司、朋友……我需要你建设一个网络,钱不够了我会知道,它可始终看着你呢。”
  拿到钱的皮尔森下意识摸了下戒指,终于是没把钞票掉在地上——
  “琴子!”东京一处大厦的顶层,男人从桌后起身,奔到女儿面前,检查一番似乎没有大碍终于是松了口气,带着让手下扶额的哭腔说,“都说了别出去玩,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跟你妈妈交待啊!”
  “什么玩,我这不是学习运作模式吗?”椎名被老爹搂在怀里,一边拍着他后背安慰,一边看着桌上和自己面貌神似女子的黑白相片说,“好啦,快松手!我要生气了!”
  “小时候明明……”男人不情不愿地退后几步,坐在椅子上擦擦眼角。
  “停!”椎名赶紧终止话题,“别说这些了,我的报告呢?”
  男人这才转换成工作模式,拿起桌山的一张纸说:“华夏的异能者?偷走了我们赌船上的大部分黄金那个?”
  “对!”椎名咬牙切齿,“我要带人去华夏把钱和人都绑回来!”
  “把人绑回来?”男人有些警惕,小心翼翼地问,“保镖们似乎认为你对他……当然不会了,对吧?我们家琴子从小就……别吓唬老爸,不会吧?”
  椎名扭过头,脸色微红:“怎么可能?当然不会!这只是报仇!”
  糟糕,男人拿着茶杯的手有些发抖,很想赶快用手机查查这时候该怎么回答,但依旧凭借本能脱口道:
  “带上组织里最好的的异能者和杀手怎么样?”
  不好,抱歉了,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