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作为小组中极可能硕果仅存的成员，皮尔森心情相当糟糕。
  彼得加入中情局前在海豹服役，格斗射击潜入爆破样样精通，而基恩出身名牌大学，有两个硕士学位，作为间谍十分活跃，哪怕那个最不起眼、唯唯诺诺的年轻人，也是精通多国语言背景深厚，前提不可限量的二代。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唯独皮尔森是例外。
  论资历？他的确在海军陆战队服役过许久，但既没立功也没拿到勋章，反而不小心被路边炸弹伤到，几经周转莫名其妙就进了CIA，工作也不过是些狗屁倒灶的玩意：训练连饭都吃不饱、打仗前喜欢祈祷涂油的部落武装；在第三世界国家的大使馆安装窃听器；24小时坐在车里监视无辜的阿拉伯裔公民……
  皮尔森真不觉得这些有什么了不起，对确立霸权又能起到何种作用，但为了薪水还是得装作热情洋溢，于是不知不觉就到了四十岁。技能平庸，执行的任务又棘手，能不被处分已经谢天谢地，何谈嘉奖可言？
  一路走来，和他同期的家伙、曾经的上司与后辈全都跳槽或者爬去了头顶，只有皮尔森依旧留在一线出生入死，耍尽心机磨破嘴皮也没法讨得高层欢心。所以这次，当法赫德·穆罕默德的情报出现在他办公桌上的时候，这位仍有十几年房贷没还清的老间谍甚至忘记了向上司汇报，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拉着小组出动，飞赴雅加达。
  海盗很好对付，只要告诉他们赌船究竟有多大油水，剩下的步骤完全是自动进行，整个过程中皮尔森只花了二百米元雇佣翻译。接着身强体壮的年轻人负责潜入接应，而他则仅需惬意地喝着椰汁，带领由古董破烂武装起来的乌合之众风卷残云，解决问题即可。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从船上的现金里分一杯羹……本应如此，但现实似乎总和预期存在落差，糟糕的那种。
  先是彼得等人突然失联，紧接着的袭击虽说损失超出预期，但死的反正是海盗，但没成想最难过的坎居然在现在才姗姗来迟。
  “怎么还没突破？”皮尔森哪里还有喝椰汁的余裕，淌出来的冷汗都能装满矿泉水瓶。此时正握着对讲机怒吼：“一个人！他只有一个人！”
  “米国佬，如果不相信你可以自己下来试试。”海盗头目蹲在走廊拐角，看着手下尸体的碎块被甩到对面墙上砸成烂泥，几乎哽咽着说，“这是怪物……砍刀、子弹、手雷……没有武器能杀死他……”
  说话间，最后几个还能动的海盗从头目面前跑过，连看都没看自己的老大一眼，嘴里只能发出不像语言的疯狂呓语，双眼赤红涕泗横流。
  “有对讲机，你是头目？”易安从头目颤抖的手中拿走对讲机和手枪，调转了个方向扣动扳机，拍了拍身上混着血液的破衣烂衫，按下通话键，“米国人？在听吗？”
  “你是谁？彼得他们还活着吗？”皮尔森的心跳险些停止。
  易安猜到他说的可能是吧台上的三个火枪手，很遗憾地说：“抱歉，他们的抗击打能力不如预期，但你还有机会。”
  皮尔森对身边的海盗比了个手势，问：“什么机会？”
  “弃暗投明，赚取巨额财富的机会，我是俄罗斯对外情报局的人……多余的话也不必再说了吧?放心，现在的对话仅限你我二人知道，‘天堂岛’只会把你的逃走当成意外。”易安点到为止。
  南美的基地想要顺利运转除了资金注入外，还免不了些外部辅助，而CIA就正合适。
  “俄国人……你怎么能相信我，我又怎么相信你？”皮尔森冷笑。
  “很简单，皮尔森先生，也许你住在费城的妻子和女儿会为我们充当担保。而我会为了友谊的达成送你一条项链和少许金钱，确保朋友之间没有秘密，当然是单向的。”易安的每一个字都像电钻扎在皮尔森胸口，“基恩先生非常热情，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
  基恩！皮尔森愤怒地一脚踢向船头，又因为疼痛而弓着身子蹲下。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最靠谱、学历最高的家伙居然会叛变！
  “我从对讲机中听到了你的沮丧，不过没关系，破镜终有重圆时，现在把你的人撤走，然后创造个单独见面的机会。”有椎名和马如烟在场可没法进行交易。
  “可恶……海盗可以撤走，但考虑到我们新达成的合作关系，有个情况必须说明。”皮尔森懊恼地说，“刚刚我的手下已经去执行B计划——在船底安装炸药，击沉货船了！”
  虽然感觉此行万无一失，但皮尔森再怎么说也是从无数垃圾任务中生存下来的老油条，一度亲眼见证了自己呕心沥血从部落弓箭手训练成的正规军临阵倒戈，怎么会不给自己留后手？
  他的计划是，一旦觉得突袭无望，干脆破罐破摔釜底抽薪，将船炸沉逼迫法赫德出来。反正抓到人之后只要丢到秘密监狱，接着一口咬定绝无此事就行了。
  遗憾的点在于，虽然AK对于海盗来说是大路货，但对讲机可就相对稀罕得很，去执行爆破任务的几人居然没一个能联系到。
  “把你的船停在附近，我会带着几个人游过去，包括法赫德。”这种情况易安也无力阻止，只好暗骂一声，另做打算。
  “那你最好抓紧时间，因为我看到了直升机……哦，对了。”临挂断前，皮尔森突然说，“法赫德身边的保镖你要注意下，那几个人有些……奇怪。”——
  突如其来的震荡让餐厅中所有人吓了一跳。
  椎名还没来得及在海盗撤退的喜悦中沉浸多久，就不得不面对更加要命的问题：船马上就会沉了。
  “老板，直升机已经到了，救生艇的数量也足够把客人全都送上去。”保镖一拳打晕了因为惊恐尝试冲进掩体的某男子，对椎名说。
  “先把伤员、女人和儿童送走，法赫德和别人分开。”椎名望向已经打开的前门，“安逸呢？他怎么没回来？”
  保镖发现老板脸色有些难看，因为过去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该用何种语气，有些没底地说：“监控器没看到安先生，但海盗似乎没能伤到……”
  “似乎？！”椎名一把甩掉耳机，“似乎是什么意思？！”
  马如烟更是心凉掉半截，想到了更加糟糕的可能，易安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难道船上真有连特殊部门都没法对付的东西？
  “不行，你带着人先撤离，我得找到他。”椎名射击水平低劣，但身体素质的确如她说的那般优秀，轻易挣脱保镖，翻出掩体。本想顺势前进，却被马如烟抓着脚拽了回来。
  “不能去！绝对不能去！”马如烟死不撒手，“那家伙对付的东西不是我们应付得了的！我只能说这么多！真的！”
  “这是我的船！而且他连路都不认识，他……咦？！”椎名突然在身上摸索起来，然后略带不可思议地问黑衣人们，“我平板在谁手里？”
  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于是，椎名几乎瞬间联想到了易安听说金库位置时的眼神，以及两人向下方奔跑时若即若离，有些暧昧，险些引发误会的距离。
  “谢特！”多种情绪像鸡尾酒一样爆发，她这次手里没东西摔，只好一口咬在了马如烟手臂上，“上直升机，不管这个贱人了！”
  说完，松开对事态转变有些不明所以的马如烟，风风火火起身领着黑衣人向外走。
  “小马同志，虽然我现在也一头雾水，但最好还是跟上。”赵淮赶忙提醒，“从常理推断，搭直升机比坐救生艇舒服多了。”
  马如烟咽了口唾沫：“但不一定安全。”
  不远处，护卫着法赫德的三个壮汉已经成功挤开人群，成为跑路的第一梯队。
  “‘天堂岛’，名不副实，连我的安全都没法确保。”法赫德浑然忘记了自己违规在先，边跑边气喘吁吁。
  他身边的三个壮汉不是船员，而全部来自私人安保公司，都曾经服役于米国和欧洲的精英部队，价格不菲。虽然这些前大兵对法赫德充当多面间谍的行为有些不齿，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为了薪水哪怕想法再多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充耳不闻，专心工作。
  “威廉，这条路好像有些安静……唔。”走在中间的壮汉刚想问带路队友靠不靠谱，突然后颈一痛，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你们！”法赫德眼看着身旁的保镖仰面栽倒，而黑手居然来自同伙，心下大惊，摸向腰间却意识到如今自己可没有武器，等反应过来时脸上已经挨了一下。
  两伙人都身手不凡，但双拳难敌四手，法赫德终究还是鼻青脸肿地倒在了地上，眼看唯一忠心的保镖被扭断脖子，咽了口唾沫问：“为……为什么要听CIA的？”
  “CIA？不，不，你肯定误会了。我们的确和它有来往，卖了些情报，但是说听话就过分了。”威廉的队友按住法赫德，他本人则用皮带勒住后者脖颈，“我们想要的是档案，你曾经经手的、关于先知但以理（Daniel）的档案，存放在苏萨（Susa）的什么地方？”
  “你们从哪里知道的？想要那份档案干什么？”法赫德瞳孔缩小，下意识摇头，“我可以告诉你们弹道导弹的技术水平……”
  “比起先知来说，导弹还真入不了眼。”威廉笑着加了把劲，法赫德的脸很快便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很快便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连连挥手，这才重新让大脑恢复供血，视野慢慢有了颜色。
  他在地上爬了几米，仰面朝天：“档案不在苏索，那些东西出土后就被送到了德黑兰，之后的去向我也不知道。”
  “里面记录了什么？”威廉继续问。
  “我看不懂那些……楔形文字，但考古学家们说内容和‘神’有关，一个在地下沉睡的，即将破土而出，比起奴役更想毁灭人类的神。”法赫德的手悄悄摸向腰间，“《圣经》中的先知怎么会记录这种文字?虽然大家都不相信，但高层显然知道点别的东西，也许你也知道。”
  “算是吧。”威廉将法赫德丢在地上，转过身去，刚想和队友说什么，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端倪，回过头来正好避开致命一击。法赫德握着的叉子从威廉脸边划过，留下一条血痕。
  险些阴沟翻船的威廉大怒，将法赫德按倒在地掐住喉咙，很快后者便停止了呼吸。
  “人死了，现在怎么办？”队友问，“天呐，你该多问些的，难道以后要去伊朗本土打探消息吗？”
  “可恶，差点死掉的又不是你，走吧，责任自然有CIA来扛。”威廉啐了口唾沫，拉着队友快步离开，转眼间便没了踪影。
  另一边。
  “怎么可能放在这里等你打捞……我靠。”易安跨过破烂的金属门，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米元和以推车计数的金块忍不住张开了嘴，“这得有多少啊……”
  他按下耳机，听了两句椎名的怒吼，将它丢到地上踩碎，然后从角落拿起两个巨大的手提箱，吹了声口哨，开始码放金条。为了最大限度利用空间，易安把很多金块直接捏扁塞进角落和缝隙，然后在表面覆盖米元，沉甸甸两箱就差不多搬空了黄金存货。
  不得不说，作为密度远超生铁的金属，两箱的重量怕是连大力士都得叫苦不迭，但易安的表情依旧云淡风轻，快乐无边。毕竟这可是那种大型的、用来存放精密仪器的箱子，仅仅粗略一算易安就知道黄金价值保守也得破亿，不管怎样，单从手感来说很真实。
  “敢挂我通话！”直升机上，椎名算了算损失险些吐血，双眼赤红地盯着马如烟，“绑架你……”
  “别，别，他一个人能拿走多少啊？还没这架直升机贵呢可能，而且事到如今，那个……好吧！我们是华夏警察，你冷静点。”马如烟刻意坐得远离她这个炸药包，但依旧被被椎名看的发毛，反正接头人已经跑路，现在也顾不得什么卧底了，连珠炮似的说，“CIA那个是黑色行动，但我们可有后援！要是出事了……你，你吃不了兜着走！”
  椎名胸口一窒，心想我还不知道你是警察吗，否则接头人为什么会走？翻了个白眼栽回座位，掏出手机看着易安的号码，若有所思。
  是不是该去度个假顺便寻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