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三局过后,马如烟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长吁一口气,差不多算是理解赵淮在比赛前和她说的那种未卜先知是何种感受了。
  憋屈。
  暂且不论场外因素,单说技术日本老头的水平之高简直让马如烟刮目相看,他的玩法已经完全融合了心理学和数学。因为自己也做些心算,所以马如烟能够完全理解彼此在赌博一道上的运算力差距,就好像奔腾5和酷睿i9一样天壤之别。
  比方来说,看到场上所有人的明牌后,马如烟只能大概推理出某张出现的概率有多高,是否会在谁手里,然后再根据此人表现进行核实。但老头则是将所有情况像树状图那样列在脑中,可以综合场上的信息,像把触手蔓延到每一个角落那样挨个排除可能性,直到找出最合理的几个答案,最后才排概率。
  这个繁杂到让人想想就有些反胃的过程在老头那完成起来却如同闲庭信步般,让人不得不感慨这就是天才、赌博的绝世天才。
  天可怜见,您这种就算懒得出去冒风险赚钱,找户大庄家当顾问也少不得荣华富贵,为啥要贪这区区五万刀啊?
  更让马如烟崩溃的事还在场外……没错,哪怕这些贱人水平高到了珠穆朗玛峰的程度,居然还特么出千!
  整张桌上,其余三个货就好像都能知道底牌一样,但凡情况不利,他们就像在比谁抽身的速度更快,或者牌掀开怕刺眼,简直盖得毫不犹豫。
  然而一旦其中哪位占据优势,攻守又会瞬间逆转,日本老头和鹰钩鼻还算好,对局至少在计算范围内,但易安那边完全不讲科学,傻呵呵地总能莫名其妙笑到最后,甚至给马如烟产生了一种此人会透视的错觉。
  想到这里,她有些心虚,谨慎地用手遮住胸口,早听说特殊部门的人个个身怀绝技,难道……不会吧?
  中途休息时间,易安问表情警惕的马如烟:“怎么了你,胸口疼?用我帮忙触诊下吗?”
  “边去,你……你是不是能透视?超能力?还是作弊?”马如烟眼泪都快出来了,离奖金一步之遥啊。
  “妄想的水平挺高嘛,诺,如果我真透视的话,现在看着你会一点生理反应都没有?咱也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啊。”易安用自以为和善的笑容尝试安抚马如烟,未果。
  姑娘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失望,总之还是怀揣最后一点期待问:“说实话,你们三个是一伙的吧,都在演我?”
  “不……但那两人好像关系不单纯。”对这件事易安自己也颇有微词,因为知道底牌,所以他对战局的把握比马如烟更加清晰,日本老头和鹰钩鼻绝对互相勾结。
  证据很简单,第二局鹰钩鼻有一次非常不合理的盖牌,在易安和马如烟都放弃后,他明明有必胜的顺子,却故意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装作被欺骗,但目的就是给老头送分,保持对易安的竞争压力。
  现在比赛的悬念已经仅仅围绕在两人之间,易安手里有一千八百点,老头则有一千五百点,马如烟和鹰钩鼻加一块才七百,败局已定。
  但问题在于,一旦易安最后一局坚定盖牌,就是不玩,鹰钩鼻把自己那点献祭给老头,却又可以助其刚好成为第一,使得易安不得不搏。
  他这边心思千回百转,日本老头和鹰钩鼻也冷汗连连。
  因为比赛奖池不大,所以也没刻意要求选手上厕所必须分开,只派了两个黑衣人随行。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家伙们钻进卫生间,保镖监视门口防止有人进来,而两位高手则是交头接耳,怨声载道。
  “还以为老板只是想和朋友开玩笑,没想到这边来了个高手……桥本先生,那年轻人如果不是作弊,那他的计算能力和心理素质远超我的认知!”鹰钩鼻掏出烟和打火机,颤抖着点燃。
  桥本也拿出手帕在额头按了按:“女孩子也相当了不起,虽然很业余、很稚嫩,但她的眼睛就像能看透心灵,后生可畏。”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鹰钩鼻突然说,“这会不会是老板的警告?她也许觉得咱们这些顾问太嚣张,所以派真正的高手来了个下马威,暗示……工具随时可以取代?”
  如果小老板本人听到这句话一定会笑出声,她可没想那么复杂,真的只是玩笑而已。
  “原来是这样,不愧是心理学博士,既然如此最后一局必须展示实力才行啊。”日本老头悚然变色,没用的工具会被怎么对待?当然是清理。
  “Nonono,我的想法正好相反。桥本桑,老板想必已经预想到我们能理解她的意思,如果现在还坚决反抗……会不会留下一种不听话的印象呢?”鹰钩鼻将烟丢进垃圾桶,“必须输,不但要输,还得在其中表明顺从态度,这才是上佳选择!”
  原本容光焕发的桥本仿佛突然之间老了十岁,原本就有些弯曲的脊梁现在更显佝偻,他苦笑着说:“我父亲曾说:‘小次郎,你以后要成为拥有武士之魂的男人’,但如今我却还在为了金钱和地位而卑躬屈膝。”
  鹰钩鼻也感同身受,慨叹道:“没办法,为了生活,放弃点理想和尊严算什么。”
  现实毕竟不是,江湖高手也得养家啊——
  决胜局瞬间失去了所有悬念。
  桥本和鹰钩鼻唯恐易安梭哈之后选择盖牌,心惊胆战地盯着这位后辈的一举一动,其用心之良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目的如此昭然若揭,又岂能瞒过尤其擅长窥探人心的马如烟,她几乎是惊讶地发现,两个高手一起上个厕所回来,看向易安的目光中居然夹杂了更多的……恐惧?尊敬?
  而反之,对她的态度却是期许中饱含赞美,让马如烟想起高中第一次考进年纪前100时老爹和班主任的目光。
  凭什么把老娘当做小孩看待啊?!
  “方块K说话。”日本老头这局手风极顺,算上底牌已经三张老K,而易安明面上只不过8和9而已。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该做的是什么,咳嗽两声后算了算桌上的筹码,很坦然地将牌丢下:“不跟了。”
  “哦……”观众席一片惊呼,为什么要认输?
  鹰钩鼻摊了摊手,无言盖牌,这下马如烟哪怕梭哈也无力回天,姑娘今天在决赛中感受了一年份的莫名其妙,翻着白眼说:“我比不比都一样,直接宣布冠军吧。”
  易安则是看着手表,顾不得主持人盛情邀请举办颁奖仪式的要求,急吼吼伸出手来:“钱呢?快点!赶不上了!”
  说完,他躲开表情尴尬的主持,拿着几个大面额筹码,领回押金,几个腾挪闪过本想上来套套近乎,探探口风的桥本二人,瞬间消失在门口。
  “倒第一呦……怎么样,那个50号厉害吧?”赵淮凑到咬牙看着某人远去背影的马如烟身边,小声问,“进决赛也给一万块,我这一千是不就免啦?”
  “切,免了免了,找到接头人没有?”马如烟嘀咕了一句,“色字头上一把刀都不知道?跑那么快也不怕闪了腰?”
  赵淮没听清她后一句,只是挠头,很失望地说:“没……要不回去问问酒保?真是约在这里交易吗?”
  两人正犯着愁,一个装扮极其暴露的兔女郎突然走到他俩身前,先是浅浅鞠个躬,差点把赵淮眼睛吸进去,然后用相当生涩的中文问道:“请问是赵先生和马小姐吗?”
  “什……”马如烟的手闪电般探进包包,她和赵淮来接头用的可是假名。
  “请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兔女郎似乎早有预感,面对过激反应面不改色心不跳,“有位先生在下船之前要求我将这封信交给你们。”
  马如烟制止了伸出手的赵淮:“请你帮我们打开。”万一下毒了呢?
  兔女郎于是很听话地将信封撕开,然后闭上眼睛将内容展示给马如烟,还善意提醒说:“您可以拍照,我保证会把它很干净地处理掉。”
  “免了,谢谢。”这下马如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从自己赢的筹码里抓了两个一千的塞进兔女郎胸口,“走走走。”
  说完,看也没看来自同性美女的媚眼,烦躁地将信读完,丢给赵淮:“人家早就知道咱们身份了,耍猴吗,草!”
  “有内鬼?”赵淮看完信也吓了一跳,“否则没道理暴露啊?‘
  “不管,总之现在你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下一步只需要安安稳稳回到单位,享受人力物力占尽优势的快乐就好。”马如烟雨露均沾,也丢了两个筹码给赵淮,“你的,给你闺女买Xbox吧,不是一直想要吗?”
  “谢谢,谢谢。其实那是我教她骗媳妇的,我老婆至今以为Xbox是学习机的一种……”赵淮“嘿嘿”笑着将意外之财收好,静待离开赌船。
  “嫂子连这种鬼话都信?”
  突然,远处不知为何传来一阵慌乱,其中伴随着女人的惨叫和男人的呵斥,还有酒瓶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搞什么?”马如烟正想着抓个行人问问是不是打架闹事,耳中却突然传来了那种经常在靶场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
  “砰!”——
  几分钟前。
  【十赌九输:任务完成。】
  【恭喜获得道具:《上古卷轴5》瓦巴杰克法杖。】
  【瓦巴杰克:疯狂之神、拥有伟大智慧的谢尔格拉所赐予的神秘法杖,攻击效果完全随机,当前耐久度100/100。】
  这东西易安在游戏里几乎从来没用过。
  单论获得难度,所有堪称“神器”的道具中瓦巴杰克属于最易到手的之一,但从可靠性上讲,与其把战斗结果寄托于它,倒不如老老实实升级打装备买技能来得更加靠谱。
  的确,瓦巴杰克有可能把高大的巨人瞬间变成小绵羊(字面意义),或者施展出秒杀攻击将超级boss爆成渣渣,但它也有着相当的危险,以至于有时居然召唤出魔君围殴主角,有时伤害还不如空手,甚至偶尔会为敌人上增益Buff,总之全靠人品。
  而易安的人品从来都没谱,他这辈子唯一的运气爆炸就是获得系统,然后遇到形形色色奇怪或者美好的人和事。
  正当易安担心法杖这种大件行李会不会突然吓别人一跳时,他的左兜突然一重,好像多了点东西,伸手摸出来,居然是根小小的、看起来有些扭曲的木质棍棒,长度不到十厘米,手指般粗细,说难听点很像狗的排泄物。
  “谢特。”易安没事可不打算随便制造未知混乱,心有余悸地将法杖揣好,忙不迭跑到酒保姑娘面前,把筹码“哗啦啦”堆在她面前,“愿赌服输。”
  小老板心想你回来找死干嘛,但被枪口指着也不敢造次,尬笑着把筹码收好,将两个200的重新放回胸口,说:“给你名字就走,好不好?”
  “总感觉你有点紧张,我又不吃人。”易安把这当做任务的附带福利,很大度地说,“别忘了,还有联系方式。”多个朋友多条路,不要白不要。
  “椎名琴子,联系方式就没必要了吧,我对比自己年龄小的没感觉,所以……就这样,再见,继续发扬你的好运气,快滚。”
  女酒保说出了显然不是华夏风格的名字,而且几乎是直截了当地叫易安早点走人。但还没等后者问她情绪大转弯的原因,彼得已经搂住其肩膀,表面上像是亲切的朋友,但语气却不容置疑:“既然来了就喝两杯,别急着走。”
  “酒保小姐叫椎名是吗?你似乎有些在意这个小伙子。”基恩对坐在椅子上皱眉的易安亮了亮自己腰间的手枪,“说不定我对他做点什么,你就会乖乖告诉我们法赫德先生在哪个房间也说不定?”
  “我怎么可能说出自己不知道的东西,除非撒谎。”椎名表情冷漠,说话不带有一丝感情,“即使你们将这个我认识不到半天的陌生人切片,所有回答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彼得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突然捂住易安的嘴巴,从袖子滑出弹簧刀,单手打开插向他大腿,表情愉快而狰狞:“是吗?”
  “你!”椎名琴子的表情没能绷住,想扑过去却在一旁年轻人的枪口下不得不作罢,“听着,今天这里没必要有人死掉,快送他去急救……”
  等下,为什么这个叫安逸的家伙表情完全不像被捅一刀的样子?
  为什么彼得突然泪眼婆娑,哭哭啼啼的?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易安在彼得恐惧的目光中攥着他的手轻轻放在桌上,只见那柄微技术直跳刀已经从中间折为两半,而握着它的手腕直径连曾经一半都不到,竟是所有骨头都被捏得粉碎,“至少用手枪啊。”
  “fxxk!”彼得眼泪哗啦啦直流,而基恩反应比他更快,在身边年轻人犹自惊恐时已经拔出手枪对准易安脑壳扣下扳机。
  “砰!”
  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