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昔人从此入仙源

  植物的心脏是什么样的?
  说来也是遗憾，易安曾经见过狗子、兔子乃至牛蛙的心脏，至少以他的视角来看大同小异。至于人类心脏他只在教科书上背过冷冰冰的文字，那亲手触碰的记忆全部喂了薛薇，丁点不剩。
  树妖这东西即便是调查局的课本里也不曾报道，但说到心脏，至少如今被易安亲手戳了硕大窟窿的这个可谓是晶莹剔透，美玉无瑕。
  哪怕透明的“血液”从伤口喷涌而出，它那种几乎令人窒息的美感也不减分毫，这是在漫长岁月的打磨下趋于完美的个体适应结果，树妖的诞生也许得益于雷电也许得益于大地，但绝对与进化论无关，就像易安能甩触手但他老爸不是章鱼一样。
  “啵。”有些悦耳的声音响起，他从略显干瘪的心脏中抽出触须，环顾四周。树妖原本从四面八方射向易安的藤蔓戛然而止，噼里啪啦地从半空中垂下砸得遍地皆是，绵软无力的样子让人心痛。
  “这才像颗树该有的样子嘛。”易安松了口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富有质感的肉状物质，打破树干走出来，面对满地狼藉毫无怜悯和内疚地大放厥词。
  【吃饱了?】系统问，【吃饱就上路吧，壮士。】
  “咋，你缺人血馒头吃?”易安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虽然力量充盈的确会产生一种莫名的饱胀感，但明明肚子里头空荡荡的，这就十分别扭了。
  人力有时而尽，再美味的大餐也不能吃到吐，他知道吸收这些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也不苛求过多，对树妖的死尸点了点头，示意多谢款待后继续上路。
  摆在易安面前的一个非常紧迫的问题是，随着他实力的飞速飙升，链刃明明是才获得不久的装备，但作为主力输出武器却已经稍显鸡肋了。
  并非它不够强力，实在是触手过于万能，这种常识哪怕放在现实也共贯同条。
  一个是完美的情人，一个是糟糠之妻……如今的时代没有什么是时间改变不了的，所谓婚姻纪念日也不过是对墓碑的不断修缮而已。
  说到婚姻，单身的易安理所当然想有个人生伴侣，但又对那种领证的关系有着莫名的排斥。总之正如苏依所说，他永远置身于一种矛盾交织的状态里，像是根拧成螺旋的火腿肠，行为模式随时处于崩坏的边缘。
  真应该庆幸至少不是拧弯了，扯的有些过远，易安收回思绪，抬起头来，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此行的终点。
  【好高的岩壁，要爬过去吗?】阻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几乎与地面呈九十度角垂直，表面没什么着力点的悬崖。单从攀爬难度看，恐怕即便是最顶尖的徒手攀登选手也要对其望而却步，高呼不可战胜。
  易安抚摸着石块，思索了一会，说道：“没必要，看地面上的痕迹，有细小的石块，从这上面落下去的，还挺新。”
  【你的意思是这有道暗门?也可能是有人爬上去了啊。】
  “我可没看到这附近有尸体。”易安用链刃戳了戳石块，发现不只纹丝不动，甚至连白印都没留下，“而且这个材料也不像是天然的。”
  【那看来暴力破门不可取了，必须想个办法……你擅长解谜吗?】
  这句话问到了易安的痛处，他可是连生化危机级别的解谜都无法完成，为了不掉价只好硬着头皮说：“一……一般吧。”
  他并不擅长撒谎，更何况系统和宿主负距离接触，一体同心几乎是立刻感应到了那种没底的情绪。
  【所以你说了半天暗门之类的到底有什么用?快准备攀岩吧，一会调查局的大部队可就要赶过来了。】
  “等会，我觉得还可以抢救下，肯定有办法的，引诱半天不应该让我过来跟这死等着……啊，你还记得平板上的诗句吗?”这是易安唯独能联想到的线索了。
  【“路不周以左转兮，指西海以为期。屯余车其千乘兮，齐玉轪而并驰。”怎么了?】
  “之前还有写屈原出行时‘折琼枝以为羞，精琼爢以为粻’……你觉得路上有什么符合要求的东西没?”易安这是个设问句，“反正我觉得树妖的那颗心脏相当符合美玉的标准，而且它肯定有不少树枝。”
  系统懊恼地埋怨他：【所以我早就警告宿主你不要贸然下手了。】
  “没用嘛，反正如果必须把心脏带来它也是死定了……奇怪，那前边这位是怎么进去的?”
  一边念叨着易安一边回到刚才的地方，把几乎缩水成排球大小的心脏扯了下来，又随手折了根看着似乎挺完美的树枝，回到门前，依旧没反应。
  【哦哦，猜错了，解谜失败。】系统冷嘲热讽，【放弃吧，你不适合这种高智商运动。】
  “难道真得按照字面意思把它们吃了?”易安犹豫不决，生理上过意不去啊。
  但空想无益，既然结果是早就可以预见的，那他也就没必要浪费时间进行决策，只得闭眼咬牙开口啃向了心包……入口还挺清爽水灵?黄瓜加西瓜的感觉?
  越吃越津津有味，易安表情相当丰富。
  【天哪，如果把颜色涂红这一幕可就太限制级了……你别咂嘴行吗?】观战的系统都看不下去了。
  “好吃，真的好吃，有种小时候吃脊髓灰质炎糖丸时候的惊喜感。”易安抹了抹嘴角的汁水，用树枝剔剔牙，然后把它撅成两截丢进口中嚼烂咽下，“这下好了吧?”
  他满怀期待地站到门前，石壁纹丝不动。
  【白吃了，白痴了。】系统幸灾乐祸玩起谐音梗。
  “嘿……”易安火气刚往上冒，就猛地发觉胃里有股凉气嗖地冲进肠道，倒没沿路钻出‘迷宫’，而是顺势传遍四肢百骸，最终汇集在了他的手掌上，成了个淡淡的波浪纹身。
  纹身一闪而逝，触手容不得外来者如此嚣张，几个抖动后就将皮肤恢复原状。
  但这点时间已经足够，石壁表面突然泛起蓝光，随后轻轻向内部转动，一条宽敞而幽暗的小路和几十米外的光点就这么呈现在了易安面前。
  “成了。”他谨慎地走进去，并没有预料中的陷阱和敌袭，大路朝天轻轻松松直通向内部，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勇闯桃花源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里面并没有祖宗逃难，居住成百上千年面临近亲通婚风险的居民，只剩下一处在之前绝对没有任何任务简报提起的村落，萧索破败暂且不说，从各家小屋台阶上积累的绿色苔藓来看这里绝对有许多时日未曾有过住客。
  抬头望去可以发现这里与其说是被岩壁像城墙般围绕，倒不如说是挖空了一座山，又把它头顶开了天窗，容许阳光降下，是个浩大而荒谬的工程。
  和技术含量不匹配的是房屋，没有高楼、混凝土，几乎全部是砖瓦制的平房。
  易安尝试动最近的屋门，早已断掉的轴闩在外力的轻轻作用下失去了那点本就所剩无几的约束力，断掉了和木头藕断丝连的关系，任由门板倒了下去，尘土飞扬。
  房子这种东西只要没了住户，哪怕才过了几年也会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危机感，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人气吧。
  “呸呸呸。”易安鼻子有些痒，差点打喷嚏。
  房间里不知为何没有窗户，幸亏阳光照亮了这处不知多少年未曾被涉足的空间，他轻轻走了进去，四处打量细节。
  简单、朴素，这是易安的第一想法。屋主似乎无意摆放除了生活必需品以外的家具，除了肯定一碰就塌的木床和炊具外，就只有可能拿来用餐或读写的桌椅。
  只不过和床比起来，桌椅早就失去了本来形状，只剩下堆被虫子啃噬殆尽、徒具形状的零件。
  而在这种极致的实用主义中，唯一具有象征意义，显然不能提高生产力的物品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什么玩意?”易安从床上拿起了一个小小的工艺品。那是一块用不知名绿色金属雕刻而成的神像，吹去表面的灰尘后居然隐约反射光芒，丝毫看不到岁月的痕迹。
  制作者的手艺很糙，有些浪费如此优异的材料，但姑且还是能勉强看出那位“神明”有着鱼的头颅和灵长类身体，右手中握着把长柄三叉戟，一副进化失败的海王模样。
  “这卖相……一定是伪神。”易安盖棺定论，信仰这玩意的怕不是吃大排档喝高了?
  所谓的神明，尤其是那种偶尔还得降低逼格主动在信徒露个脸的，当然要把自己给打理的肤白貌美锦衣华服，有必要时还得雌雄莫辨，以获得更大范围的认可。
  其中长相是基础、硬件、必要条件，马虎大意不得。就这鱼人模样简直看得人恐怖谷效应都要犯了，信这个长大后写简历都影响找工作。
  随手把雕像扔掉，易安把地板掀了个干净，确认没有任何收获后这才回到外面。村子里果真是一个活人都没有，刚刚他闹出那么大动静居然毫无波澜。
  村子也就二十几间房子左右，易安干脆把每家都光顾了一遍，结果这里曾经的住户就仿佛流水线生产的机器人，生活方式如出一辙，唯一能算得上不同点的就属神像了。
  最简单的自然是那种自己雕刻的小吊坠，复杂些的则有神龛。至于形象，除去之前那个海王外，还有貌似非常恐怖的圆锥头八爪鱼啊什么的。
  而在其中一幅小小的壁画中，易安终于发现了进门的线索：看不太清长相的人从树下捡起果实吃掉，身边泛起光芒……
  【原来不是把心脏吃了。】系统说，【可果实呢?季节不对吗?】
  “谁知道呢，也可能是没这功能了吧。”易安想了想，觉得如果自己每年从身上掉一堆瘤子下去也挺恐怖的。
  将外围的所有建筑逛完拆净，他走到了村子内部，摸向了最后一幢建筑的大门。
  建筑很高，因为它就是由中央仅剩的山峰结构组成的，属于围城中的围城，看起来令人叹为观止，显然地位尊崇。
  反正监狱一般不会盖在市中心对吧?
  和其他那些方正得没有任何个性的房子不同，这里不但大门的材料是那种奇怪的绿色金属，甚至上面还有着不少玄妙难懂的花纹，与实用主义彻底相悖。
  门封得很严，幸亏绿色金属强度差了些，易安花五秒钟强行砸开，拍拍衣角，自觉有些失了风度。
  “嗯?”进去后他忍不住惊讶地出了声，本以为这是个寺庙或者宗祠之类的精神属性建筑，怎么看起来倒像是个……工地?
  确切地说，是那种上个世纪的黑煤矿，主要劳动力依靠诈骗和拐卖取得那种。
  黑黝黝、垂直朝向下方的洞口在开门后直接映到视网膜上，就像是突然有一头怪兽张开巨口扑向面前，带来的冲击力足以让普通人留下一辈子不能看黑色的心理阴影。
  但易安乃何许人也，自然不会被这种东西吓坏，稍微定了定神就走近过去，想要从中找出什么线索。
  工具……也是用那种金属制成的，包括铁锹和镐头，还有些奇奇怪怪说不上用途的家伙，洞口遗留下不少这些东西。
  看来只能进去了……易安拿出手机照明，发现还是有些弧度的，转过身向下爬，不禁有种熟悉的感觉。
  那是在俄罗斯时，由于感官尚不敏锐，明明大家已经走进了地下十几米的研究所，一路上却感觉都是平地。
  而现在坡度远大于那时，氧气的逐渐稀薄和黑色的愈加厚重也在旁佐证着这一点。
  如果易安想要对付外来者的话，一定会在墙壁上设置几个弹出式陷阱，配合伸手不见五指的效果，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长矛或者利剑绝对有良好的人生劝退效果。他爬了十几米，感觉手抓的石块都变得愈加潮湿，恐怕早已深入海平面以下，易大少爷可不会游泳。
  “咣当。”正不安地想着潜水的事，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易安心脏慢了半拍，转过头去看到的东西却不由得惊得他头皮发麻。
  头骨。
  篮球大小的，鱼类头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