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班主任何兆走进来，朝众人匆匆扫了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唐宁身上：“唐宁，你出来一下。”
唐宁心下明了，应该是为昨晚的那件事，定了定神，起身出去。
“你昨晚上和周倩发生矛盾了，是吗？”办公室里，何兆有点面带微笑地看着唐宁。
“是她先打翻了我的水，不愿意道歉，我……”
“那你就去以牙还牙，故意报复？她是无心的，而你却不应该故意那么做。”
“……”
唐宁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一句她是无心的，那她就没有错，就可以不顾及她人的利益，就可以毫无悔意……这样人的利益是利益，那别人的利益就无所谓了吗？
“好了，你回去吧，去给周倩好好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你也不用太担心，这学期的补助名额还是会给你的……”何兆顿了顿，摆了摆手：“回去吧！”
“……”
出了门，唐宁拼命忍住眼泪想流下来的冲动。
呵！补助名额……补助名额跟这个有什么关系？这最多是同学之间的日常矛盾，自己一没有动手打她，二没开口骂她，这是多大的错，何时能扯到补助名额上去了？班主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若不去道歉，那名额必然是与她无关了，即便你条件都满足又如何，给与不给，还不是一念之事……或许这就是个吃人的社会，哪有什么“理”字。
可是能怎么办？唐宁一路在想……
唐琰安这些年越来越不管家里老老小小，以前姐妹俩读小学、初中，都是义务教育免了学费，每周姐妹俩自己带米带菜又免了生活费，如此他一分钱也不用花，家里边什么事情都不用他操心，他日子倒是过得逍遥自在，在外从来都是有多少花多少，也不曾找份正经的工作踏踏实实地生活，一心只想着投机取巧。如今，俩姐妹都上了高中，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松了，家里面两个老人也年纪大了，时不时有点伤痛生病的，到处都需要用钱，现下他终于觉得吃力了，时常连生活费都是一推再推，最后给个两三百。唐宁从小长到大，早已经看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早对他也不再抱有什么希冀，只希望他能尽到为人子的责任，赡养爷爷奶奶两位老人，其他的，对他不再有过多要求，甚至有时候他没给生活费也没作计较。至于生活所需，一来有学校每年下发的贫困生补助金，二来她自己时不时也能拿到一些奖学金，她平日里除了吃饭，也没买什么其他东西，所以倒也够用。但如果没有了补助金，就相当于失去了一个大头，那是万万不行的。
进到教室前，唐宁心中已经决定好了。道歉没有什么难的，只是因为不可以失去那份补助而已，要她道歉，何其容易……
唐宁走进教室，径直走到周倩旁边——
“周倩，对不起，我昨天不应该故意将水倒在你书上，我在这里跟你道个歉，希望你能原谅我。”唐宁说完抬起头，脸上平静得看不出内心有任何波动。
周倩坐在位子上，摆弄着手里的手机，眼皮也没抬一下，仿佛唐宁不存在，周围的同学都怔怔的看着这奇怪的一幕。
见她不搭理自己，唐宁也不多做什么，歉我已经按你的要求道过了，接不接受那是你的事，唐宁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
“没关系，就是个道歉而已，又不少块肉，但有些东西对你来说，比这更重要。”唐宁打开书，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
唐宁以为一切都该就此结束了，沉下心来继续背着单词。
等到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下后，大家陆陆续续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去食堂吃饭。唐宁收拾好课本，拿好东西打算先回趟寝室，现在食堂人多，她想等食堂人少点了再去。
刚准备起身，“啪——”突如其来的一杯水泼在唐宁脸上。
一瞬间，唐宁脑子懵了。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情节，没想到此刻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唐宁第一次明白，原来，水泼在脸上，冰冷的触感渗入到每一个毛孔，将呼吸也一并停止，是这般令人窒息的感觉——
好不容易睁开眼，唐宁总算看清楚了眼前面目狰狞的始作俑者——隔壁班的李颖，一个跟周倩一类的人。原来是眼见着自己的好朋友“受欺负”，跑这来给周倩出气来了。
“听说你泼她水了是吗？你是谁啊？我从来没见她哭过，你挺能耐啊你，怎么样？被泼水的感觉怎么样啊？”李颖一边晃着手里的杯子，一边面目獠牙地笑问。
唐宁脑子里还是懵的，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像一个炸弹在耳朵边炸响，脑子里只剩下“嗡嗡嗡——”的声音，周身器官都停止运转一般不听使唤。周围几个还没走的同学，此刻也都停下，愣愣的看着这场变故。一个平日里性格温和热心的女生，递过来一些纸巾，唐宁下意识地接过，擦着脸上的水，头发上，衣服上，书上，默默地擦着……
直到众人皆以散去，李颖已经离去，唐宁还在不停地擦着，一直擦着，只是泪水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夺眶而出——
“没事没事，别哭啊——”黄秋莹环住唐宁不住颤抖的肩膀，一边轻轻拍着顺着，一边试图安慰，又扯过一些纸巾递给唐宁：“她有人帮，我们帮你，不用怕她，别怕啊——”
“谢谢——”唐宁眼前都是黑的，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而这像是无边黑暗里唯一一缕温暖的阳光。
“没事，我没事，谢谢你！”唐宁擦了擦鼻涕和眼泪，努力露出个看起来无碍的笑容：“秋莹，你回去吧，回去吃饭吧。”
黄秋莹是走读生，中午都是回家吃饭，对于这个很是热心肠的女孩，唐宁平日里也很喜欢，俩人相处得也很和睦愉快。今天她站出来帮助自己，这份温暖，唐宁心里想必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回去吧，没事，你不用怕他们，他们就是仗势欺人，平日里行事作风你也看见了，以后不搭理他们就行。”
“嗯，我知道。”
“行，那我先回去吃饭了，拜拜。”
“好，拜拜。”
……
看着空空的教室，狼狈的书桌，湿漉漉的头发，唐宁心里第一次想回家，想念姐姐。最后乏力地回到寝室，脱了鞋躺在被子里，睡不着，只能任由泪水放肆不停地流……
这是唐宁从小到大第一次与人正面起冲突，而这场鸡蛋碰硬石头的战争，最终以鸡蛋的粉身碎骨宣告结束。不过，说是结束，倒不如说是开始，因为其后的好一段时间里，唐宁每每去到洗手间，回去的路上，教室门前总是围着一大批其他班上平日里纨绔无术的人，吹着口哨戏谑地等着她。一般情况下，唐宁往往选择直接从后门进教室，不经过那些人。
这天，同样的情况再次上演，唐宁从洗手间出来，伸手去推后面的门，然而却怎么也推不动。唐宁不停地拍着，往日里敞开的后门，此刻却故意般的紧闭着，任凭唐宁在外面怎么敲也不开。时间放佛过去了很久，唐宁急得眼泪珠子隐隐往下掉，麻木地一下一下拍着门……
“你们这群挨千刀的，要死啊，还不把门打开！！”班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不一会儿，班长打开门，拉过唐宁的手：“快进来——”
唐宁怔怔的回到座位上，趴下头。原来，这世上真的是强者横行，弱者无路，眼泪不由自主的糊了脸……
从那以后，好久的时间里，唐宁再也没笑过。
然而，在这段时间里，周林的笑容还是依旧那般的春光明媚，只不过不是对唐宁而已。于唐宁，他似乎已成了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一丝安慰，一点温暖，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不曾流露过，也许上一秒还在与周围人谈笑风生，下一秒眼光对上唐宁，温度却一点一点流失，直至降到冰点……
唐宁一直没想通过，到底现在的悲伤是一场梦？还是以前的温暖幸福是一场梦？奈何梦也好，醒也罢，唐宁只觉得心前所未有的痛，比周倩加诸于自己的还要难过……
也许，一直以来是都是自己在一厢情愿，一切都是假象，以前的那些温暖，都只不过是自己想多了。他若真的关心自己，又怎会看着她独自难过，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曾说过，一丝温度也不曾给。
唐宁这才体会到，原来最深最痛的伤，往往源于的是心底里最在意的那个人。
……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唐宁想走了。
也许是从班主任不辨是非让她道歉的那一刻起；也许是从他任由欺凌事件发酵，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起；也许是从周林看她的眼神里不再带有光，而是如最开始那般冷漠疏离开始……唐宁也不知道这种念头是从什么时候产生的，只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再在这里待下去，也许真的要疯了……
唐宁从没有过这般的决绝，从未这般地想过要逃离开一个人，离开这里的一切……
顿然回首，一点一滴回顾过去近一年里悲伤的、欢乐的、骄傲的、失望的、温暖的、寒冷的记忆，好强了那么久的她，此时此刻甘愿做一个残兵败将，只为了找个地方蜷缩起来，将过往的一切都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