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这表妹怎么越看越像自己养的那只狸猫?
这是害羞还是做贼心虚?莫非那天真是这个便宜表妹闯进来说了些话?
低头只顾看自己碗的“便宜表妹”内心忐忑,两只手正在桌底下捏来捏去。可姜菀青却不是因为韩慎心中所想之事才如此紧张,而是暗搓搓的想——
表哥这么冷淡,惨了惨了,会不会因为送他小猪糕,觉得有辱他英雄气概,所以不想理我了吧?哎呀,还有二十四根锁,表哥肯定看都没看就扔了。嘤嘤嘤,早知道就不给他了。
两刻钟下来,姜菀青只顾埋头吃饭,没注意韩慎时不时撇过来的视线。只有姜怀信对这个表哥满是好奇,一个劲儿地问天问地。
“表哥,你习武几年了?”
“自五岁起至今,十几年。”
“怪不得表哥身材如此好,想必定是武艺精湛!等表哥好了,定要向你讨教讨教。”
姜策听了姜怀信的话,暗骂这个儿子不知天高地厚。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要与那在战场摸爬滚打了七八年的比武,怕是不出五招就被打的哭爹喊娘了。
还没等韩慎回话,姜策便说了句:“你好好吃饭。你表哥这伤要静养,再说,就你那功夫,你表哥坐着也能把你打趴下。”
埋头吃饭的姜菀青听了这话,憋笑着想,阿爹真是跟我心有灵犀。
“…哦”姜怀信挨了顿训,总算消停了。
“姑父,若是不嫌弃,我倒是能为表弟指点几招。”
“你还在养伤,哪能麻烦你,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你别在意。”姜策自是知道能得韩慎指点,对姜怀信来讲乃是莫大的运气。
“无碍,只是指点罢了,不耽误我养伤,正好我也闲来无事,不如表弟下学后来我院子?”
“这…可真是要麻烦你了。”姜策替姜怀信应下,心中感激,“若是怀信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只管打骂,别不好意思。”
“爹!”姜怀信一脸郁闷。只是,表哥武艺当真这么好?
韩慎应付着姜怀信,心中却仍是怀疑姜菀青。
“盈盈,你今天怎么不说话了,往常可没这么安静,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突然被韩氏点名的姜菀青一个激灵差点没把手中的筷子扔下,“阿娘,我…我就是在想明天去学堂的事。”
“是啊,盈盈要去学堂了,就是个大姑娘了,往后要稳重些,可别与先生、同窗闹矛盾,要是有事就找你二哥。”姜策看着女儿感慨着。
“阿爹,我知道啦。我吃饱了,先回去整理一下明天用的东西,你们慢慢吃呀。”说完待爹娘点头,就急忙忙回去了。
“哎,你才吃了多少!盈盈…”韩氏看着跑远的女儿颇为无奈,摇摇头说,“这孩子,怎么毛毛躁躁的,跟她二哥似的。”
手里正夹着糖醋排骨的姜怀信一脸无辜。
这也能扯到我?
姜怀信摸摸鼻子,没回话,自顾自吃着,反正在糖醋排骨面前,有委屈也不算什么。
“阿贞,别去管她了,估摸着是明天要去学堂紧张的,饿了厨房给她留着宵夜呢。”姜策无所谓的说着。
他对女儿、儿子态度完全不同,姜菀青自小被放养惯了,规矩是韩氏手把手教的,但是对于她的喜好,姜策从来不轻易去改变,反而对于儿子,姜策格外严格。
“二郎你可要多吃些,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就是要多休养。你尝尝那个乌鸡,特意给你炖的呢。”韩氏晓得其中隐情,越发可怜韩慎的遭遇和身世,是真拿他当自家后辈在疼了。
韩慎多年没什么长辈照顾,一时有些不习惯,“多谢姑母,若之后姑父姑母有用得着二郎的地方,只管相告。”
“你这孩子多见外,我们与你父母虽多年未见,但情谊尚在。当初听闻你父母去世的消息已过去半年之久,也不知你在何处,等后来才知道你…你自个儿闯出了门路。哎,你只当这儿是你家,安心养伤。若有事就找我们,跑腿的活儿只管吩咐你怀信表弟。”韩氏说的当真是情真意切,姜策也随声附和。
韩慎看着两个长辈有些手足无措,低声答应下来,心中触动,既是想起了死去的爹娘,又有些享受这片刻的温暖。
仿佛局外人的“怀信表弟”刚夹了油焖大虾,正剥着虾壳,听见韩氏的话,满脸生无可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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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散去,韩慎坐在轮椅上,后面的赵虎推着,往东厢房走。
刚进门,恰好赶上张医正过来例行检查。
毒清休养了几天,韩慎面色确实红润了些。
这位小老头摸了摸胡子,对按时喝药的患者还算满意,只是这患者心火难消,作为医者也有些着急。
“老朽听闻将军负伤之时,太子殿下已告知我前因后果。将军终日郁郁乃人之常情,只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望将军保重身体,补足心气,排解郁结才好。”
韩慎心中清楚自己郁结所在,微微活动了未受伤的腿,“我晓得医正所说之理,无奈心不由已,也身不由己。我也知道若我不能尽快恢复,谈何为兄弟们报仇雪恨,那才是当真对不起他们。”
“将军倒也无需如此焦虑。既然太子殿下嘱托将军安心在姜大人府上养伤,不妨找些事做分分心。”
“劳医正费心了。”
送医正出门的赵虎返回,刚踏过门槛,就听见韩慎问,“明日是姜家小姐初去学堂的日子吧?”
“听方才姜大人所言,正是。”
“既是如此,你替我备份礼宋过去,算是还了前几天这小姑娘的人情。”韩慎吩咐道,“不如,你去夜市多买几份糕点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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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菀青躺在床上,初秋的天还很闷热,只有些微的夜风吹进来,她睁着眼,盯着帐幔随着风轻轻飘着。
清猗早就熄灯去睡了,可姜菀青许是因为明日要去学府,一点睡意也没有。翻来覆去正给自己催眠,想起了刚刚表哥送来的糕点,忽又忆起了早先问二哥的问题,表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明看着冷淡梳理,可也答应着指点二哥的武艺。
明明似是生气我错待他,可也记得为我入学府备份礼。
只是晚间用饭是偷偷瞥了几眼,表哥应当是有些不开心的,不知是因他受伤、不甘受制于轮椅,还是别的什么事…
总觉得他同别人不一样。明明跟大哥同样的年纪,可大哥虽沉稳不爱说话,但眼神却是明朗的。
表哥却不是。
记得去岁赶会时,有卖艺的人专门捕获些猎物,驯养以供表演。所有的飞禽走兽似是被铁链桎梏的没了脾性,除了一只狼。囚困在铁笼方寸之间,不叫不闹,却总是抬着头,凌厉的眼神注视着前方,只在同伴被鞭打的时候眼神微动,爪子狠狠抓着笼子。后来听说,那只狼咬死了看守的人逃走了。
明明只看了表哥几眼,却想起了那只狼。
姜菀青越发对表哥好奇了,此时一阵困意袭来,她半梦半醒间隐约想着,不若待我入学府后,也同二哥一起,让表哥指导一番,听说学府还有骑射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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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府名为诂经堂,位于汴州城北,与闹市相隔甚远。
姜菀青与姜怀信一同出门,路上遇上了孟乔,便丢下姜怀信去找阿乔了。
只是阿乔见到姜怀信,哼了一声,也不理他,只留姜怀信讪讪地笑了下,叫了声阿乔妹妹,摸了摸后脑勺,跟在两人后面走,再没说话。
“阿乔,我二哥怎么惹你了?”看着莫名其妙的两人,姜菀青悄悄问孟乔。
“哼,你二哥那人,就是个傻子!”却是打死也不说两人发生了什么,姜菀青偷偷回头看姜怀信,姜怀信不敢抬头,听见孟乔的话也没反驳。这场景可真是让姜菀青暗暗称奇,自家二哥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骂他也没个反应?
还没等姜菀青追问出来,已经到了学府。孟乔姜怀信自是去自己的讲堂了,姜菀青因是那六十个新入学的学子中的一员,便去了礼堂,等着山长的安排。
约莫一炷香,便见一着青色长衫的长者踱步而来。
学子纷纷见礼,“见过山长”。
“诸位可知为何书院改名诂经舍?自今上继位以来,雄才大略,励精图治。原平民匠人难以入朝,工部屈居六部之末,然今上用人不拘一格,善匠术数术者得以重。如今新政已下,除四书五经外,天文、算学、地理皆可学。因当年阮公乃首推诂经精舍,以重经史之学,故书院改名诂经舍。”
听了山长的话,饶是姜菀青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莫名振奋,心中像是有只兔子在怦怦乱跳。几年前沉浸在木工里的姜菀青,怕是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她所喜爱之事也有立身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