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京中,东宫。
  “殿下,那边传来消息说韩将军伤势无碍,只需多将养几日。”太子亲信暗中禀报。
  “这便好,你传信过去,就说让他先好好养伤,无需挂心京中。”姬晏终于放下心来,安顿好韩慎,他要好好琢磨琢磨父皇的想法。“不知姜太傅可在府中?送信给姜太傅,就说我有要事相商,今晚戌时三刻府中拜会。”
  姜太傅姜尚乃是姜策的哥哥,说起来这姜尚与姜策兄弟二人相差二十岁,其父姜武乃开国功臣,有从龙之功,曾官拜丞相。
  这姜策乃是姜武老来得子,自小主意大得很,只愿偏安一方,说是待在汴州城活得自在。姜武去世后,姜尚继承父业,至当今圣上继位,官至吏部尚书,后受先皇后之托,接过培养太子的重担,加任太子太傅。当今圣上感怀其辅佐,又加之教导太子有功,加封太傅,位列三公。这几年姜尚已卸任吏部尚书,莳花弄草、含饴弄孙倒是自在。
  姜尚得信的时候,正被刚满三岁的小孙孙姜玉垣揪着胡子玩闹。这俗话说抱子不抱孙,搁姜太傅这儿真是隔辈亲。听闻太子要过来,姜太傅心中有数,只吩咐不要声张,便接着陪孙子玩去了。
  ****
  戌时三刻,姜府书房。
  “老师,学生有一事着实想不通,又来叨扰了。”姬晏如今十九岁,相貌堂堂,酷似年轻的卫康帝,若非在朝堂,定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姜太傅看着已有仁君之态的姬晏欣慰一笑。
  “先不谈这些,许久未下棋了,殿下可否陪老夫过过瘾?”姜太傅摸着胡子,看着就是个慈祥可爱的小老头,那里有人会想着这人位列三公,乃朝堂德高望重之辈。
  “学生棋艺不精,还望太傅手下留情。”姬晏没拒绝,撩起衣摆坐下,一手执棋一手放在膝上。
  “别看着棋盘方寸之地,学问可大着呢。就说这“马”,正所谓‘最忌窝心帅府’,这马‘驰驱千里势无前’,可若双马归心,危机四伏啊…将军!”姜太傅摸着胡子,微微一笑。
  “太傅棋高一着,学生甘拜下风。”
  “老夫只是胜在比你多下了几十年的棋罢了,这马到底怎么用还要殿下自己参透。”姜太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要说这善用“马”者,那还属今上。双马齐下,那用的是出神入化啊。”
  “学生受教了。”姬晏听闻姜太傅的指点,有拨开云雾见月明之感,当即拜谢。
  姜太傅望着匆匆离去的姬晏,心里想着,孺子可教啊。
  “殿下,您来见姜太傅,怎下完棋就走了,可属下听姜太傅言语间都只在说下棋,也没提庞的事情啊。”姬晏近侍祁风对此疑惑不解。
  姬晏见还未至东宫,这道上偶尔来往三五人,街边的小贩正收着摊,怕有心人听到,便也不对祁风多说,只是讲了个大卫昭帝,也就是姬晏曾祖的故事。
  “当年先祖还在世的时候,曾有过四王之乱。你当知晓自我曾祖父起兵讨伐暴君起,这五王共治的规矩就定下了,可惜这规矩虽保我大卫安稳一时,然先祖登基后,其他四王利欲熏心,竟暗自招兵买马,却不知‘利可共而不可独’啊。”
  “先祖圣明,让他们鹬蚌相争,终收回军权。其中所用这‘捧杀’之计谋,与两位大臣脱不了关系。一是已经故去的姜丞相,另一个则是已至鲐背之年的齐老将军。这四位王爷正欲把持朝政之际,你可知先祖是如何做的?”
  “属下愚钝,莫不是让两位大臣把握朝中大权?”
  “哈哈,祁风啊,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嘛。”姬晏嘲笑起自己侍卫最是直接。
  “”祁风暗自低头撇撇嘴。
  “先祖倒是提拔了两人,只是这两人分别跟中山王和西楚王脱不开关系。当时先祖的两个亲信,也就是我刚提到的两位大人,正被群臣围攻诬陷。最终先祖把姜丞相贬去了汴州,又把齐老将军从军中调到了皇城守备司,这些大臣们才消停。”
  “那时势力最大的河东王把控秦晋两地的军政大权,偏偏先祖贬谪两位亲信后,又大肆封赏,先是把河东王手下的山西布政使之位给了中山王麾下的子弟,连带兵部尚书又便宜了西楚王的姻亲,原先两人一人明升暗降,一人顶了萧将军的缺,如果你是河东王,该作何想?”
  祁风想了一会,答道:“这不是往我心口上扎了一刀么,这布政使可是秦晋之地的肥缺。”
  “正是此理,这布政使也是有苦说不出啊。周围虎狼环饲,既要维持明面上的关系,还要替这中山王问清门路,实属不易。”姬晏说到此处,微微蹙眉,随后接着说道。
  “那兵部也是个狼窝,本是五方势力牵扯,偏偏陛下亲信走了便宜了西楚王。这西楚王虽实力稍逊河东王,可封地富饶,这西楚王又是个会笼络人心的,让河东王不得不提防啊。中山与西楚相邻,与河东相邻的临江却日渐衰弱。”
  “这四王以为先祖势弱,朝中无人,便行那狗咬狗的勾当,在京寻衅滋事,争抢圈地。先祖明面上不闻不问,明面上照旧对这四王封赏。直到有一天,京中突然传来消息说这西楚王暴毙了。”
  “偏偏西楚王子嗣薄弱,也没个能担得起事的,这个时候浙江巡抚竟拿着皇帝手令长驱直入,带人缴了西楚军的械,你可知浙江巡抚是谁?”
  “莫不是姜丞相?”祁风听得入迷,下意识的回答。
  “没错,正式许久未露面的姜丞相。先祖暗自让姜丞相招兵买马,人数虽不多,但胜在武艺精湛。江南富庶之地又不愁军饷粮草。”
  “姜丞相一介文人怎懂兵马之事?更何况凭空多了这么些人竟无人发现。”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那位有勇有谋的姜夫人了。”
  “姜夫人出自将府名门,自小练得一身好武艺,这在汴州养兵之事多亏了有她。江南丘陵连绵,植被茂盛,若是你藏在山中,怕是一年都没人发现。这打听浙江消息的探子都知道这姜大人打理朝政是一把好手,但是治理匪患却被难倒了,他们可没想到,这身处丘陵之中的几大匪寨的头目,正是姜夫人,哪里还会知道这其实是军队呢。这一来二去,姜大人又不得重用,也就没人盯着汴州了。”
  “同一时间,身在皇城守备司的萧将军,突然现身京郊,把急匆匆想要赶回山西的河东王抓个正着。也不怪河东王带着五百亲信还没能逃脱,这萧将军率领的乃是燕军中的虎狼卫,燕军乃我大卫亲军,虎狼卫个个以一敌百,河东王败于此,倒也不亏。”
  “眼见两王失势,先祖重新把控朝中大权,中山王与临江王便成了缩头乌龟,这五王共治便也无人敢提了。”
  听完故事的祁风仍沉浸其中,当下对卫昭帝起了敬畏之心,却忘了问他的殿下为何要讲这个故事了。
  ****
  翌日,秋高气爽。
  “庐山烟雨浙江潮”,说的便是这八月十六前后的钱塘江大潮。“海涌银为郭,江横玉系腰。”钱塘盛景近在眼前。
  姜菀青一身鹅黄的裙子,踮着脚,眼都不敢眨,生怕错过这雷霆万钧的大潮。
  潮水玉城雪岭般涌来,声势浩大;期间还有善泅者溯流而上,岸边喝彩声不断。
  江南富庶,沿观潮路走,像是庙会,两旁贩卖吃食者络绎不绝,姜菀青带着丫鬟和小厮观完潮往回走,突然想起病榻上还未相见的远房表哥,说道:“可惜那位表哥不能来看了,不若我给他带些糕点回去吧,清猗,跟我去那边看看。”
  姜菀青看着看那造型别致的糕点,想起二哥跟她说起这位表哥与大哥同龄,当是属猪,立即付了银子带着包好的糕点回家去了。
  想来这位表少爷身子不太好,定是文弱的很,应当喜欢这种糕点。
  当然,顺便也给她的吃货二哥带上些。
  只是不巧,走至一坊前,突然前面一阵喧哗,原来是耍猴卖艺的正吆喝着开场,姜菀青正想前去凑热闹,不想却被人叫住了。
  “阿菀,真是你呀!”开口的是个与姜菀青同龄的小姑娘,古灵精怪的,一身藏青色便装牵着马,身后跟着个年轻公子。
  “阿乔,孟大哥,可真巧呀。”
  姜菀青没想到人山人海的,还能碰到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