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厨房的各种盘子随意摆放，毫无章法的瓶瓶罐罐还能看清标签，都是些什么醋酱油调料。七倒八歪的盆子还卡在水槽里，铁丝缝里面勾着条状的蔬菜丝儿和变了色的辣椒。
锅铲浮在漂着油的一口黑锅里，木质案板上一把刀压住半颗残破的姜。
最恐怖的是，抽油烟机的位置后边那面墙完全黑了。
黑不溜秋，黑布隆冬，黑到天昏地暗六亲不认。
诶，那被烧到缩成一团还冒着最后一丝游气的玩意儿是以往她看见的抽油烟机吧？
妈耶……
厨房是遭受了什么……
卫维木愣地站在那儿，面无表情。
完全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生死挣扎的厨房在一个上午面目全非，硝烟弥漫。
齐亦估计是好奇她的表情，进了来发现她啥表情也没有，撇了撇嘴。
“你还挺淡定。”
“我可以给这个厨房取个名字不？”
“嗯？”他挽手，倚在门边儿，觉得有点好笑，“你想取个什么名儿，黑暗厨房？”
这么翻江倒海的战场，主题颜色就是黑。
齐亦进来的时候扫了一眼抽油烟机后面那张墙，那张墙被烧了十来次了吧，粉刷完之后隔不了几个月又要经历被烧这一遭。
黑光光的，表面还浮了一层油亮。
里面估计都腐烂了，齐亦一看见那黑就替墙熏得慌。
“不是。”卫维缓慢地摇了摇头，她觉着还有个名儿更适合它。
“古娜拉黑暗之神·乌漆吗黑。”
齐亦：“……”-
齐亦最后还是跟着她一块儿收拾乌漆吗黑，从案台轮到灶台，终于到水池。
齐亦真的是很嫌弃不锈钢盆里勾着的蔬菜丝儿和辣椒，脸都绿了好几回。
卫维捻了根儿辣椒起来，咬了咬唇：“所以说，这都是林姨的成果？”
齐亦淡淡地颔首。
卫维顿了一瞬间，自己噎了一瞬间，不可置信地说：“李姨好强，这么大个厨房还能倒腾成这个样儿？家里不是有做饭的阿姨吗？”
把张妈炒了以后没多久，又来了个阿姨，阿姨话挺少的，默默做饭默默拖地，什么话也不多，好像什么事儿她都不太想参与。
性格也挺像块顽石。
新来的阿姨姓石。
卫维跟她说过两句话，石妈不是低头点头就是嗯好的没事，惜字如金，沉默寡言。
齐亦带着厚厚的防护手套，连带着发糊的铲子一锅端，哗哗哗倒掉一锅油水：“我妈比较喜欢自己尝试，特别是她不上手的东西。”
水四处溅开，滴上水池附近的女孩子的衣摆，洇一个点，很快晕了个深深的颜色。
但她没有察觉，兀自沉浸在林韵的奇葩爱好里震惊。
林韵厨艺不好是真的不好，里就交待过。卫维觉得林姨这样感觉像是掰竹笋，越是掰不动越想嘿咻嘿咻地掰，把土都掰碎了还想上手掰，拼了命地想把竹笋啃下来。
……
“你去客厅吧，我来收拾。”齐亦防护手套里的尾指动了动，眼缝里带着一月的浅淡
“我帮你吧，你一个人也弄不完。”
卫维话不多说，撸起袖子做好大干一场的准备。
齐亦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之前先脱了手套，扳开门后拿出后面挂着的围裙。
围裙有好几个，都是平时家里的阿姨用的，样式挺多也很干净。
齐亦专门挑了个最好看的，慢悠悠回到刚刚的位置，嗓音凉凉的像薄荷糖。
“抬手。”
两个字，似曾相识。
卫维思绪神游，手指尖还沾着未干的水珠。
她恍惚地想，这好眼熟的画面。与此同时，小臂很听话，缓缓抬到半空中。
边抬手边想，怎么这么熟悉呢，好像有那么一天，在那么一个深夜，枝干粗壮的老槐树底下，那里离小卖部不远处……
有个人嗓音醇厚，对她说，抬手。
画面渐渐清晰明透，对准了焦距，她无意识的眼睛回焦，两个人影渐渐重回。
齐亦指节灵活，缓慢地饶了几个圈儿，最后收尾打了个蝴蝶结。
他站在她背后，气息还能擦到她的耳尾尖。
男生离得比较近，远超安全距离，捏着两根绳子，语气平淡，低声说：“这场景有点儿眼熟啊。”
卫维打了个颤。
他一说话，嘴巴里和鼻子里喷发出浅浅的气息，温热的气流绵密，熨烫到她的耳根尖和耳廓后下部分的皮肤。
她偏了偏头，条件反射地想蹭一蹭那块敏感肌。
齐亦却恰时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卫维转过身。
“行了，干活吧。”
他没多提那天晚上的事儿。
仿佛根本没在意。
只是抓住水池边，对着满盆的辣椒丝儿有片刻的隐忍之后，齐亦又重新戴上手套。
闷头拔掉那些根根丝丝儿的，他扯出水盆接了一大波水兜头泼到水池里，几盆水冲刷了个干净。
卫维在擦黝黑的桌台，本来洁白的帕子一擦就变得又黑又脏。把散落的盘子和碗都重好，幸好的是并没有打碎了的瓷碗，都只是零落地散落在各处。
她一边收拾一边觉得有点儿感动，齐亦没有多提那天晚上的事，也不知道是真的忘了还是什么的。但卫维又仔细思考了下，觉得忘了不太可能，毕竟这事不太容易忘得了。
那这么一说，齐亦故意没说下去，肯定是照顾到了她作为一小女生的薄脸皮。
哪个女的弄脏了裤子希望被人提起来？
卫维擦玻璃柜的手一顿，突然觉得齐亦很暖心。
一顿整掇。
东西都整整齐齐地归了位。水池干净的反光。
不过这些工作没能让厨房复原，乌漆吗黑也还是叫乌漆吗黑。那面墙还是黑得跟碳似的。
不过起码别的地方称得上干净如初，整洁有致。
费了挺大劲儿的。
卫维摘掉围裙，回到客厅。
踩着拖鞋的脚往空中踢了下，脱鞋因为重力掉到地板上。
她吧嗒跑到沙发上趴着，脸陷进柔软的抱枕，身体在沙发上呈一个大字。颇有点儿“小腚一瘫小脚一翻，凡尘世俗与我与关”的屌样。
巴掌大的小脸埋进柔软的抱枕，闷头舒服的喂叹一声。
跟自己家似的。
这个想法让她愣了愣。
她竟然下意识已经把齐家当成自己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