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上下一白

  秋霜降尽,冬雪还未飘。大家的衣服都加厚了起来。
  齐亦走了一周了。
  周末大清早,张妈做了鸡汤,浓厚醇香的气味散布,厨房里热气浮沉。
  卫维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一瓶矿泉水。
  难得齐钢石在家,张妈特意起了个大早,在一锅鸡汤面前忙来忙去。
  张妈转身拿勺子:“卫维,帮忙拿碗和筷子去餐厅。”
  卫维拧开水,冰冰凉凉的液体流经她的喉咙,有些刺激的快感。
  她就着这刺激抖抖肩,才慢吞吞放下水:“张妈,大清早喝鸡汤会不会有点腻。”
  张妈用勺子舀了一口尝,似满足地喂叹一声。
  “你懂什么,小孩子家家的,先生每次周末在家,基本上都会和太太一起喝我炖的鸡汤。”
  “先生工作那么累,要照料那么大一个公司,要关心少爷,家里工作两头跑,多辛苦啊。”
  “何况现在还多了你,身子更要好好补。”
  卫维装作没听懂她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只是有些了然“卫维”为什么那么想讨好齐亦了。
  恐怕除了朦胧不清楚的情愫喜欢,像张妈这种人的存在也不容忽视。
  她去拿碗和筷子,摆整齐在餐桌上。
  林韵怕是还没起,齐钢石揉着脖子下楼了:“维维啊,你干什么呢?”
  卫维平静地说:“齐叔叔,我帮张妈摆一下碗筷。”
  齐钢石拉开厚重的椅子,笑意融融:“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你们小姑娘不都喜欢睡个大懒觉?”
  张妈手脚利落,端出一锅鸡汤,鸡汤是装在瓷罐里的,她手上厚厚的隔热手套。
  “先生起来了,我给先生盛碗鸡汤吧。”
  齐钢石摇摇头:“不喝鸡汤了。”
  张妈面露担忧,忙迎上去问:“先生怎么了,今天是不舒服吗?”
  “哎~”林韵打哈欠,拉开齐钢石旁边的椅子坐下:“张妈,今早就不喝鸡汤了,有稀饭吗?”
  张妈脸上有些僵硬。
  “有,不过太太。今天是不舒服吗,周末我一向是熬鸡汤的啊……”
  “哦,就是我看养生谱上说,早上不能吃鸡汤这么大补的东西。而且我和老齐都觉得,早晨喝鸡汤也确实有些油腻。”
  油腻……
  油腻……
  张妈觉得自己被浇了一盆冷水,一张老脸皲裂。
  她默默地进厨房端出稀饭。
  齐钢石喝一口稀饭:“维维,我听你林姨说,你最近学习有进步,而且语文很优异啊。”
  卫维颔首:“是还不错,我会继续努力的齐叔叔。”
  齐钢石百感交集,他记得自己当初去孤儿院,卫维畏畏缩缩的样子让他心疼。
  她爸爸卫申是一名战士,牺牲的壮烈。
  齐钢石多懂卫申的性格和为人啊。卫申是名真正的勇士,他正直刚毅,铁韧勇猛。
  但卫维父亲刚死,母亲居然将无父的她抛弃,丢在孤儿院自生自没,自己跑得无影无踪。
  齐钢石在孤儿院看见卫维的时候,手就止不住的颤抖。
  小姑娘羸弱,轻轻的身子蒲公英似的,风一吹就飘走了,小脸上还脏脏的。
  怯生生警惕小心的脸让他一个大男人都心疼得紧。
  卫维从小成绩不好,他把她接过来之前也听说过,现在小姑娘大大方方地对他说,她会努力变更好。
  真是好。
  卫维抬头就看见齐钢石热泪盈眶的样子:“齐叔叔,您怎么了?”
  齐钢石嗓子沙哑:“叔叔没事,怎么突然叫齐叔叔了?不是都叫我齐爸爸。”
  卫维:“因为林姨会吃醋的,我没有叫她林妈妈。”
  林韵:“就是,凭什么你是齐爸爸,我就是林姨。”
  齐钢石破涕为笑:“好好,齐叔叔就齐叔叔。”
  ~
  齐亦训练营在B市,比赛也在B市。
  11月,今天,B市下初雪,整个赛区都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齐哥,真不是盖的,今天初赛简直是小试牛刀哟嚯。”卢克是中俄混血,成语用的不流利,却极为喜欢中国诗词和成语。
  齐亦和卢克在赛区外面,雪花纷纷扬扬,止不住往下掉。
  齐亦头上顶了不少雪花,气温冷,不肖一会就成小冰渣:“B市的初雪就这么大?”
  卢克:“那可不,我们B市好歹是中国北方城市之一呢,那初雪不来早点不来大点,对得起北方城市的称号吗?”
  他混着一口较为流利的普通话,絮絮叨叨:“去年,B市的初雪迟迟不来,看得我都抓心挠肝,人家好多南方城市都下起了初雪,B市是干什么吃的??”
  “好在B市不甘落后,最后还是赶在11月底之前来了初雪“
  齐亦走远了,脚踩在雪地里,陷下去成一个个小窝窝。
  卢克脚步笨拙追上去:“你说,我们这次赢了的话,白老会绞尽脑汁给我们买什么庆祝?”
  齐亦不走了,不苟言笑:“我会建议白老给你买本汉语词典。”
  “why?”
  齐亦伸出手:“电话借我。”
  卢克没心眼,掏出手机,还兴致勃勃地问:“为什么要建议给我买一本汉语词典?”
  齐亦手机没电了,手里的手机没有密码,他划开:“因为你成语用的恰如其分。”
  卢克暗自琢磨恰如其分是什么意思。
  “喂,请问是哪位?”女孩的声音脆生生。
  齐亦打的是家里的座机,卫维刚好在沙发上陪林韵看韩剧,离电话近。
  林韵叫她放心接,她接到示意便拿起了电话柄。
  齐亦身处室外,温度零下,雪花还在前仆后继地下。旧的凝结成小冰棱纠缠住他的黑发,新的又覆盖住他头顶。
  他说话,嘴里随之呼出一口白茫茫的气。
  “在干什么?”
  卫维看座机屏幕,电话号码长得不想齐亦的呀,她试探问:“齐亦?”
  “嗯,是我。”
  卫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林韵,后者在看电视里放的韩剧。
  目不转睛的那种。
  她犹豫要不要开口告诉林韵,让她来接电话。
  齐亦:“A市下雪了吗?”
  卫维看窗外,A市偏南,这个时候应该还不会下雪:“没有。”
  B市的雪越下越大,整个世界上下一白,浑然一体。
  齐亦看远处,说:“B市下雪了。”
  雪盛在他睫毛,压弯了根根黑色睫毛,卫维听见他说:“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