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婆娑梦境 一
二十三年前，容康医院。
“姜先生对他老婆真好啊，你看，哪家生孩子是老公每天不离地守在跟前？不抱怨的都难找！”休息室里，一个护士不无羡慕地说。
“何止呢！”另一个护士也来了兴致，感叹，“人家不仅有钱，还疼老婆，最关键的是舍得花钱疼老婆！”
“可不是嘛！”又一个护士接话道，“不知道你们见没见过，反正我是头一次知道，生个孩子连带着给医院捐一大笔钱，足够再建一个妇产科了！啧啧，有钱人真是出手大方。”
“有钱当然大手笔啦！”最开始提起话题的那个护士又说，“咱们医院也是运气好，一下子来了两个大客户——听说姜家和越家关系可好啦！那边两位太太都进了手术室了，也不知道现在生了没，要是这次生个一男一女，说不定要结成亲家呢！”
“所以说，有的人生来就好运嘛！”
“这俩孩子可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关键人家父母有能耐，我可听说，这两家都是白手起家的。”
大家讨论得起劲，最后一个护士总结道，“人啊，还是得勤快踏实，这才有出路，赌博犯罪那是千万不能沾的，你看看……”她环顾了下四周，确认那人不在，这才接着说，“你看看刘护士长，她事事拔尖，但她老公是个赌棍，这不就毁了吗！刚生了孩子就玩命加班，唉，可怜……”
大家也纷纷应和，都觉得护士长命苦。
可怜……大家表面上都对她和气又尊重，背地里都觉得她可怜吗？刘美兰刚辅助医生完成接生回来，站在休息室门口就听见了里头的议论纷纷。大家觉得她可怜，好像感同身受一样……心里指不定怎么偷着乐吧！一个个装出悲天悯人的样子，实际上巴不得把过得比自己好的人拉下来，再踩上两脚。
有人万丈光，有人一身锈。
刘美兰狠狠咬牙，想到自己家里无人照看、连奶粉都喝不上的女儿，又想到刚刚出生的姜家和越家的两个丫头，怒火猛烈地烧起来——凭什么，她们生闺女，一家都那么高兴；生了孩子也不用担心养不养得起，闲钱多得是，竟然撒给医院；她呢，辛辛苦苦，却连能不能养活娘俩都不知道……
为什么？
刘美兰紧紧握拳，心中两方思想较量——是独自忍受磨难，还是……大家一起？
良久，刘美兰抬头，眸子森森沉沉。转身，快步走向育婴室。这个时间，大家都在休息，那么……
——已经平息下去的风重新刮起，窗户隔绝了大部分的风声，但还是有极细微的声响传进闭眼沉睡的人的耳中，微微皱眉，梦境泛起涟漪——
刘美兰来到育婴室，看着紧挨着的两个粉色襁褓，嘴角下沉，目光落在孩子的手腕上。
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长相很难区分，为了避免弄错孩子，出生之后，她们的手腕上便会套上一个手环，母亲相应也有一个，上面写着母婴信息。孩子出生后便会被送到育婴室，几个小时之内，父母都见不到孩子，也就是说，能够让父母认出自己孩子的，只有那一条手环。
既然两家都这么富，那么孩子换个家庭生活，也不算委屈吧？刘美兰嘴角浮现一个可怕的弧度，她伸手，轻轻地摘下两个孩子的手环，将手环攥在掌心里，久久，手心都出了汗，她才松开，将手环重新套回孩子手上。
那么，刘美兰凝目看着手环上的字迹，以后，越清歌就是姜之月，姜之月就是越清歌……
一辈子，两家人也不会知道！
但是——仅仅是这样，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刘美兰眯起眼来，盯着两个安安静静睡着的孩子，这么乖，看着真让人……可怜！
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即使被父母认错，也一样会过得很好，那她现在做的这些有什么用？不为人知的报复，大概一辈子也不会让他们感受到一点半点的难过……这样的她，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做这一切，不是很可笑吗？
不！不能就这样！
刘美兰慌忙四处张望，扫见垃圾篓，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扯出黑色的垃圾袋，反复在两个孩子身上扫视，是选她，还是选她？心跳得极快，刘美兰感觉耳边有个声音催促她，赶快！赶快扔掉一个！
心里紧张，便感觉随时会有人过来，她眼一闭，伸手随便探向一个，抓起来一看，手腕上挂着写着“姜之月”的手环……那么，就让厄运降临到姜家吧……
刘美兰冷笑，另一家，也不会好过。最好，到多年之后他们发现孩子不是亲生，可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也找不到这一个。
抱着黑色垃圾袋裹着的孩子匆匆出了医院，路上遇见同事，对方难免问起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刘美兰慌忙解释，是要紧的医疗废物，她要送到远一点的地方扔掉。对方也不细问，只称赞了句“护士长真是认真负责”便走开了，刘美兰心下紧张，快步匆匆前行。
一路犹豫，怎么处理这个烫手的山芋？直接处理？卖掉？
孩子一直很安静，这时候却忽然睁开了眼，懵懵懂懂地看着刘美兰，笑了。
这一笑，把刘美兰的心笑软了——她自己的女儿虽然瘦弱，但笑起来是一样的好看。
——终究，这只是个孩子啊。
刘美兰闭眼，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给你活路，能不能活，就看你了。
睁眼，刘美兰直奔吕宋山。
——睁眼，宋溪幼和越清歌醒来，被梦中的情景吓出了一身冷汗，齐齐望向公羊谷，后者还闭着眼没醒。
起身，两人正准备叫醒他，却发现了旁边桌上的一沓文件。
两份鉴定报告，一为亲缘，一非。